他先前一直坐著,暮田田以為他是好吃懶做慣了,連半夜上墳山都要採取一個最享福的模式,可他這一動她就看出來了,他或許本來也沒這麼嬌氣,純是因為他腿腳不便,沒能力啊。
他倒不是瘸子,只是老態龍鍾,像個八十多歲行將就木的老人,實在是站不起也走不動了。
暮田田便順著他的話往下問:“你有什麼苦衷?什麼天大的苦衷能連累得動二位爺如此辛苦?你將這魂魄囚在這裡,亂了我們閻王殿下的生死簿不說,還害我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它解救出來,也只能令它一魂一魄地單走。人有三魂七魄,這拘一個魂得跑十趟,您這是折騰我們兄弟玩兒呢?”
頭天晚上黑白無常那一番碎碎念倒是念得好,現在暮田田直接拿過來就可以用了。
那華服老爺一聽,忙不迭磕頭如搗蒜:“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啊!實不相瞞,小的也是……唉!小的真不知觸了什麼黴頭,四十年前啊,有天晚上做了個怪夢,夢見小人的靈魂飄飄悠悠來至一處幻境,在那裡見到了許多別的靈魂。我們每人都被分到一隻盒子,裡面裝著自己的前世與來生。前世已成定局,呈現在盒蓋上,來生卻還是秘密,必須鎖在盒子裡慢慢滋養,待到成熟才能開啟蓋子,揭曉謎底……”
聽了這個開頭,暮田田幾乎驚叫出來,同時感到鬱檀捏著自己的手又緊了緊。她心道檀哥哥定是被這怪事給驚的,當下也不多想,只自顧自暗訝不已:原來這個靖陰褚氏就是當初黃大仙的僱主——那個褚老爺呀!
她耐著性子聽這褚老爺又將那件悲催往事講了一遍,完了趕緊發問:“那件事你不是早就請個姓黃的假道士替你擺平了嗎?”
褚老爺一聽,愣了一下,心想不愧是黑白無常啊,什麼都知道!
他連忙苦著臉點頭:“大人說得不錯,可那不是……唉!黃道士替我去潞南城外的後龍山大開法壇替人將換錯的命又給換回來,這法子固然不錯,可我也擔心萬一在我有生之年他都做不完這件事呢,那可怎麼辦?
於是乎,在他那邊進行的同時,我也另闢蹊徑,苦求延年益壽之法,只望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熬到那件事做完便好。
功夫不負有心人,我找來找去,還真找到了個奇人。他說他會一門法術,可令我長生不老,只要我馬上找人照我的模樣打一尊石像,他去找個前世欠我債的人,將那人魂魄釘在這石像上,這石像便能代替我老死,而我便將永遠活在當時四十多歲的年紀。”
暮田田大為驚歎。西方有個道林·格雷畫像的傳說,道林·格雷的那幅畫像能夠代替他老去,而他將青春永駐,原來褚老爺玩的這一出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她於是也明白了他為什麼要用布條矇住自己的雙眼了。道林·格雷後來看見自己的畫像中已是一具枯骨,頓時肉體崩壞,化歸塵土,那幅畫像則回覆到最初,重現他當年英偉俊逸的神采。所以褚老爺如果也看見自己的石像,就也會馬上變成八十多歲那麼老,之前的半生苦心付諸流水。
也正是因為這尊石像在施法後絕對不能被當事人本人看見,褚老爺才將它神神秘秘地葬在這裡,以為這樣就足夠保險,可以使自己永遠不老亦不死了。
墳地守夜之四•;真相
暮田田這裡心理活動得甚是激烈,都忘了跟褚老爺互動了,於是鬱檀替她接著發問:“既如此,黃道士那裡不是已經功德圓滿了嗎?你死後便可以照常投胎轉世了,為何還要囚著這副靈魂?人家上輩子就算欠了你天大一筆錢,這幾十年也早該還清了吧?”
暮田田一愣,心道:檀哥哥是怎麼知道黃道士那邊已經功德圓滿了的?
轉念一想,應該是因為他是潞南人吧。既是潞南人,自然知道後龍山上的黃大仙早就“駕鶴仙去”,如今只要稍微一聯想推理,就能想到他是已經把事情做完了。
褚老爺聽了鬱檀這個問題,似乎頗有幾分不好意思,忸怩了好一會兒才答了出來:“不敢欺瞞大人,這實在是……您說若一個人能長生不老,那不是比衰老病死再去投胎好得多?這個……小人自知該死、該死,著實該死!”
暮田田和鬱檀一聽,不由相視苦笑。說來也是,正常心理啊,這世上多數人都是貪得無厭的,得到了就會還想要更多,有幾人能做到見好就收、適可而止?
褚老爺交待完之後,生怕黑白無常還要怪他,死後讓他把刀山火海油鍋炮烙都受上一遍,趕緊爭取同情分。他趴在地上,伸手取下頭上的帽子,頓時露出一頭禿了一半稀稀拉拉的白髮:“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