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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

,我們的‘耶穌’就是一個;還有×××。這兩人將永為我一生最敬愛的朋友吧。”後面還有關於另一位朋友的三句話。但是在一九六一年五月南國出版社港版《點滴》中這一段話從“我們的耶穌”起卻改為“朋友Y就是其中的一個。雖然他有著病弱的身體,但是他卻在做著一個健康人的工作。他將永為我的敬愛的朋友吧。他的質樸、勇敢和堅定在我的胸膛裡點起了長明燈。”這最後一句原來也有,但它是用來講另一個朋友的,在這個修改本中另一個朋友的名字給刪掉了,我就改用它來讚美葉非英,覺得更恰當些,因為我從日本回上海,聽說另一個朋友已經做了官。這也說明我寫文章,談印象,發議論,下結論,常常有些誇張,輕易相信一時的見聞,感情衝動時自己控制不住手中的筆。一九七八年我在兩卷本《選集》後記中說:“我也曾把希望寄託在幾位好心朋友的教育工作上,用幻想的眼光去看它們,或者用夢代替現實,我寫過一些宣傳、讚美的文章,結果還是一場空。”這些話有點像檢討,其實是在替自己解釋,但“還是一場空”卻是我的真實的感受。

懷念非英兄(2)

上面說的這次修改是什麼時候搞的,我已經記不起了,南國出版社印的是“租型本”,紙型一定是早改好的,那麼可能是解放初期的改訂本。我又翻看一九六一年十月出版的《文集》第十卷,《月夜》還給保留著,可是關於“朋友Y”的整整一段都沒有了,代替它的是六個虛點,說明這裡有刪節。這刪節和上一次的刪改都是我自己動手做的,用意大概就是讓讀者忘記我在福建有過幾個辦教育事業的朋友,省得在每次運動中給自己添麻煩。我今天還感到內疚,因為刪節並不止一次。我編印《文集》第十卷,還刪去了《短簡》中的那篇《家》,那是一九三六年寫的一篇書信體散文,後來收在《短簡》集裡,一九三七年和一九四九年共印過兩版,文章裡也提到“被我們稱為耶穌的人”,我接著說:“他的病怎樣了?他用工作征服了疾病,用信仰克服了困難。我從沒有見過如此大量、如此勇敢的人。大家好好地愛惜他吧,比愛自己還多地愛這個人吧。我知道你們是能愛他的。”《短簡》以後不曾重印,編入《文集》時我刪去了這封公開信。這也就是所謂“劃清界限”吧。我只說:“感到內疚”,因為我當時刪改文章確有“一場空”的感覺,我也為那些過分的讚美感到歉意。所以我重讀舊作,我並不臉紅,我沒有發違心之論。不像我寫文章同胡風、同丁玲、同艾青、同雪峰“劃清界限”,或者甚至登臺宣讀,點名批判;自己弄不清是非、真假,也不管有什麼人證、物證,別人安排我發言,我就高聲叫喊。說是相信別人,其實是保全自己。只有在“反胡風”和“反右”運動中,我寫過這類不負責任的表態文章,說是“劃清界限”,難道不就是“落井下石”?!我今天仍然因為這幾篇文章感到羞恥。我記得在每次運動中或上臺發言,或連夜執筆,事後總是慶幸自己又過了一關,頗為得意,現在看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終於到了“文革”發動,我也成為“無產階級專政死敵”,所有的箭頭都對準我這個活靶子,除了我的家人,大家都跟我“劃清界限”,一連十載,我得到了應得的懲罰,但是我能說我就還清了欠債嗎?

二近兩三年我的記憶力衰退很快又很顯著。《文集》第十卷中明明有《黑土》,《黑土》中明明有《南國的夢》,我拿著書翻了兩天,只顧在《旅途隨筆》中追尋《南國的夢》。只有寫完本文的第一節,昨天我才發現在另一篇《南國的夢》裡我的確寫了不少葉非英兄的事情。說不少其實也不算多,因為我同非英就只見面幾次。用《南國的夢》作題目,我寫過兩篇短文,第一篇是一九三三年春天在廣州寫的,那時我剛剛去過泉州,在他的學校裡住了一個多星期,帶走了較深的印象,我一直在思考,我的心始終無法平靜,我又準備到廣東朋友新辦的鄉村師範去參觀,因此文章寫得短,也沒有講什麼事情。第二篇是一九三九年春天在上海脫稿的,我從桂林經過溫州坐船回到上海,不久在報刊上看到日本侵略軍佔領鼓浪嶼的訊息,想念南國的朋友和人民,在痛苦和激動的時候我寫了像《南國的夢》那樣的“回憶”文章,敘述了我三訪泉州和幾遊鼓浪嶼的往事。我手邊沒有當時在上海刊行的文學小叢書《黑土》,不過我記得它就只印過一次,一九五九年我編印《文集》第十卷時對這篇回憶也不曾做過大的改動,我只是在文章的最後加了一個腳註。我這樣說:這篇回憶是在我十分激動的時候寫成的。我當時寫的並不是真實的人,大部分是我自己的幻想。一九四七年我在上海再見到“耶穌”,我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