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飲下杯中酒,伸手摸摸撫過容若的名字,幾十年過去了,容若的名字已經淡了,她想了想,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血去染紅容若的名字。
“額娘!”胤禩突然絕望地喊了一聲,他明白了,他終於明白那些傳言是真的,母親的確與人私通了,納蘭容若就是她的心上人,可他無法想象一個死了幾十年的人,還能讓母親這樣痴情對待,還能在如今掀起這麼大的波瀾,他跪在了母親的身邊,拽上過她指尖染血的手,聲嘶力竭地說,“你是皇阿瑪的女人啊,額娘,你醒一醒。”
“滾開。”覺禪氏推開了他,眼中滿是憎恨,終於仔細看她的兒子,卻彷彿是恨透了般質問,“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讓他看到你,為什麼還要證明一次,我沒有為他守住清白?你怕什麼,你怕你是他的兒子嗎?笑話……”
胤禩粗重地喘息著,此刻天色已亮,風雪沒有剛才那般猙獰,但雪粒子還夾雜在風中,星星點點撲在他臉上,冰涼的雪水融化後順著臉頰滑落,那一陣陣寒意只往心裡鑽,才讓他得以片刻清醒。
是啊,他為什麼要來這裡?
“額娘……”胤禩張嘴,一口冷風就灌進去,他嗆了幾聲,只覺得胸腔一陣血腥,忍耐下後,聲音顫抖地說,“不論如何,我是您的兒子。額娘,我做錯了什麼,您這麼恨我?皇阿瑪也好,納蘭容若也好,是我的錯?”
覺禪氏的戾氣漸漸散了,她是最通透的人,什麼事都看得透徹,自己剛才那一番肺腑,又能感動得了誰?她從不去否認別人得悲劇,也不奢求旁人肯定她的悲哀,容若死後,她這一輩子,就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可偏偏有人總要闖進來,而這個人,就是她甩也甩不掉的親生骨肉。
“我不曾對你好。”覺禪氏開了口,用自己的杯子斟了一杯酒遞給兒子,“可我也不曾對你不好,我只是沒把你當兒子,你還想我怎麼樣呢?你小時候自強自立,我以為你會成為頂天立地的人,我以為你沒有我也就永遠不會需要我。現在你本該好好的,全天下的人都稱讚你,可你卻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胤禩的臉冷下來,眉間死氣沉沉,他接過母親手中的酒飲下,只覺得胸腔裡痛得更加劇烈。
覺禪氏道:“我利用你對付惠妃,你又何嘗沒利用我為你謀利,這也算是兩清了。今天是你皇阿瑪成全我的,可你偏偏要跟來噁心我。的確,本來這都不是你的錯,你沒有錯,可我不想看到你,我不想承認你是我的孩子,不可以嗎?我從沒把自己當母親,你又何苦用一個母親該怎麼做來衡量我?”
“可我……”胤禩胸前痛得難以呼吸,艱難地說,“可我一直把自己當做您的兒子,小時候也好,現在也好,額娘,哪怕是騙我的,對我說一句關懷的話,也不行?我怕你今天要被皇阿瑪處死,我才趕來的。”
“你就是喜歡活在這種偽善裡嗎?自欺欺人,何必呢?”覺禪氏冷漠至極,轉過臉去道,“那天我在營賬裡對你說的話,你沒記著?被你皇阿瑪嫌棄的人,你也該嫌棄,那才是父子君臣之道。”
胤禩突然一陣咳嗽,嘔出一口黑血,一手捂著嘴,雙眼絕望地看著母親,伸出手想要她拉一把,可是一抬手,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栽倒下去了。
遠處的侍衛一直看著這裡的動靜,見八貝勒倒下去,趕緊奔過來,可是良妃娘娘一言不發,他們只好先把八貝勒抬了出去。這裡終於安靜了,覺禪氏清冷地一笑,用酒洗了洗被兒子喝過的杯子,再斟酒一杯,徐徐飲下。然而放下杯子的一瞬,她還是朝遠處看了眼,看到胤禩不省人事地被人抬了出去。
“容若,我若是個好母親,他會怎麼樣?”覺禪氏不再如方才那般無情,眼底的目光漸漸柔軟,“他大概是擔心自己是你的血脈,真可笑。”
覺禪氏又斟酒,再飲下一杯,方才咬破的傷口在寒冷的冬天裡已經止血凝固,她用力再咬破一隻手指,用點點鮮血,去染紅容若的名字。滾熱的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她哽咽著說:“對不起,唯一一次來見你,還帶上了那個孩子。容若你不要怪他,他真的很可憐。我不會做一個好母親,可我從沒想過要害他,容若你知道嗎,我但凡為他想一點,他就會比現在辛苦。是他看不透呀,他從出生起就註定沒得爭了,他再如何努力如何優秀,也沒得爭啊。我心裡裝著你,我才能明白,皇帝對待烏雅嵐琪是什麼樣的心,看那個孩子,他不懂。”
納蘭性德的名字,在冰雪天裡變得清晰可見,覺禪氏卻已經染紅了十指,像是用鳳仙花染了指甲一般,讓樸素的她,在灰濛濛的世界裡變得鮮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