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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四周闐無人聲,異乎尋常的岑寂攫住了他。蜀山從不曾如此岑寂。常胤按捺住好奇與不安,站起身走向前殿,芒鞋踏過處,青石板鑿就的步道在月華下流淌著水銀,倒映出天的影。

風靜得可以聽出落花輕響。

常胤隱隱覺出不對,腳下步道無窮無盡,彷彿從時光迴廊穿過,兩側門內都是往昔熟知的人與事。右邊一扇門裡,他看見一個髮束道髻的童子步履蹣跚地跟在一個青年道士身後,出手拽住青年衣角,青年回眸一笑,攙住童子的手。再往前,他看見青年道士與一個紫衣女子並肩跪在殿前石階上,潸然淚下。心驀然一動,他急步走開,旋即被另一扇門內的景象攝住了心魂——在深邃幽暗的殿堂深處,壽眉雪白的師父正遞出龍頭法杖向階下的蜀山弟子們鄭重宣佈:“常胤聽令,自即日起由你接任元神長老,協助徐長卿執掌蜀山。”他下意識低喃著應道:“弟子常胤聽令。”朝前疾奔過去,接著突然意識到:師父死了。師父早在交託掌門之位後不久,坐化在禪房內。

幻境,一切皆是幻境。

常胤驚惶停住,仰頭望向天頂那一輪妖異的圓月。圓月彷彿一隻魔眼,回瞪著他。

“魔障!”他幡然醒悟。

我不看,常胤告訴自己,但是誘惑著實強烈。視線所及到處是由少年到青年時期的大師兄,眉目清俊神態宛然,正是他深心記取的模樣。常胤如同遭了重重一殛,扭頭就跑,狂奔了將近一炷香功夫,眼前豁然開朗。伴隨著急促喘息,常胤看到道觀前的一池蓮花滿山螢火,橫跨蓮池的石橋上佇立著一個偉岸黝黑的身影。黑影朝向蓮池俯著身,常胤分辨不清他在做些什麼,但是那一頭火焰般熾烈的赤發卻讓常胤在一剎那間就認出了他是誰。

“魔尊重樓!”

話音剛落,常胤反手探向肩後長劍。赤發的魔無視他的存在,依舊朝前傾身微微聳動著雙肩。常胤情急之下摸了個空,才記起白天時他的劍被大師兄奪去了,再一想:不對啊!那是昨天!

惶惑中,他看到魔尊的紋花肩甲上有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在竭力推拒著。鱗甲的黑愈加襯出手的白,手上每一處秀氣的指節和浮凸的青筋都是他看慣了的親切。

常胤看第一眼,只覺得熟悉。

再看時,心裡湧上一股無由的驚喜,幾乎喊出聲來:“大師兄!”

“大師兄。”他低喚著走上前去,冷丁怔住。

走近了他才看見,大師兄被那隻魔擁緊在懷裡。由於身高的緣故,大師兄被迫仰起頭承受來自魔尊的深吻,道袍凌亂交領微敞,秀長的頸脊朝後拗出一彎驚心動魄的弧度。

“大師兄!”無名火起,翻湧的怒意燎得常胤再也無法忍耐,顧不得自己手無寸鐵就直衝過去。

他喊著大師兄,失足跌進一團燈光裡。

禪房裡燈油將盡,晨光映透窗戶紙投下滿室灰影,清油燈的一簇火在晨曦中成了一枚黃釘子。常胤滾跌在蒲團外,強烈的醋意蒸騰成欲焰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喘息著抬眼望向牆上大師兄手書的“攝心神,守靜篤”的條幅, 方才的驚悚漸漸順著脊樑骨褪下。

窗外蟲鳴逐次變作雞啼,晨光由灰轉白。

就在這一刻,常胤明白自己有了心魔。

魔由心生。

六根不淨,才會心存邪念。察覺到這一點後,他不敢再去送大師兄。他惟恐被大師兄看破自己道行不足,竟讓心魔纏身;更怕給大師兄看出自己對他生了情/欲,遭大師兄鄙棄。

與此同時,觀望著蜀山山門前依依送別一幕的還有魔尊重樓。萬魔殿中的十幾面禁物水鏡皆毀於他的盛怒一擊,僅存的一面雖然縱橫交錯滿布裂紋卻仍盡職地投射出發生在蜀山的眾生相。重樓透過水鏡在一群人裡看到一個人,不禁眯細眼“唔?”了一聲。

略一回憶,微笑從魔尊微微上挑的唇角泛出來,帶著三分煞氣七分幸災樂禍的戲謔,匯聚成十足十的不懷好意。

☆、國師

? 由蜀山到長安的千里征途漫長艱辛。

官員詫異地發現傳說中早已修成仙身的蜀山掌門婉言謝絕了車馬乘具,也沒有使用任何仙術好讓行程變得輕鬆一些。轆轆輪音聲中,徐長卿安步當車衣角翩躚,不緊不慢卻從未落後隊伍半步。官員忍不住疑心既是仙人為什麼也像凡人一般老老實實走路受罪。直到黃昏時人人落滿風塵疲倦不堪,唯有徐長卿衣不沾塵神閒氣定,官員才在一瞥間意識到:這個看似溫文秀氣的青年或許正是拯救大唐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