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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沒好利落的烏青便又覆了一層,禿嚕了皮。沐芽咧咧嘴,小心翼翼地從被子裡鑽出來。

炕裡的火半死不活的,手腳凍得發硬,沐芽下了地,哆哆嗦嗦把被子裹在了身上,開啟門,躡手躡腳地走出去。

將將入冬,一場雪不見,已是滴水成冰的寒冷。出到外頭,風聲沒那麼大了,只是像小刀子一樣颳著臉皮。天空上懸著一彎極細的月牙,朦朦朧朧地在院子裡灑下些清冷的光。

沐芽沿著廊下小跑了幾步,跑到場院裡堆起的水桶垛子後面,抱了肩,縮著脖兒,瑟瑟地等著。

“唧唧,唧唧!”

不一會兒,桶垛子那頭傳來兩聲蛐蛐兒叫。這大冷的天,哪來的蛐蛐兒?沐芽趕忙掩了口也回了一聲。

月影下,一個黑影佝僂著背,貓一樣輕便地躥了過來,坐到了她身旁。

這是小太監王九。

王九原本排行老八,家中窮苦,按著數字排名,兄弟們王大王二這麼一路排下去,到了他實在不能叫王八,便直接喚作王九。十幾年前因著一場饑荒跟著家人到京城討生活,不知怎麼討的就把這最小的孩子賣進了宮裡,做了最苦的小太監。好在王九從小就鬼機靈,嘴巴甜,能吃苦,早早就被看中,跟了當年宮中最紅的大太監許世湛。

沐芽剛來的時候,看著一院子古人嚇得魂飛魄散,別說趕著適應,就連眼睛都不敢睜。心急害怕,一頓高燒,燒得她胡說八道,人們都以為她中了邪,扔進柴房再沒人管。當時王九正好也犯了事被扔進來,於是攢下自己的口糧和水餵給她,才算熬了過去。後來幹活兒的時候,有人成心刁難王九,沐芽也不知死活地為他說話,兩人一起捱了屁股板子,從此算是有了過命的交情。

相交之後,從王九口中沐芽才知道這裡的情形。本朝是大周朝,國土寬廣,威儀四方,當朝皇帝是第二十六代傳位的隆德帝。皇宮規模宏大,規矩森嚴,此處是後宮六局二十四司中尚服局下的浣衣司,又是浣衣司裡最累的闈布處,負責清洗宮中的帳布簾子。

一方青瓦院落位於皇宮東邊的最偏角,在此處勞作的都是各宮裡壞了規矩的宮女、太監發配而來,或是老了不中用混口糧的宮人。整日冷水漂洗,熱水烘,不見天日,皇宮的巍峨與至高無上與這裡毫無關聯。

王九當年拜了大太監許世湛為乾爹,在乾清宮皇帝跟前兒當差。當時許世湛正直當紅壯年,王九被一手照管提拔,眼看著就是接班的本事。怎奈世事無常,一場急症奪去了許世湛的性命,王九雖是極精明,卻因著年紀小又太過張揚,還沒成氣候。早先得罪下的人早就對他父子兩個恨得牙根兒癢癢,許世湛屍骨未寒,便對王九下了手。好在還有些念舊的故人,留了他一條性命,被踢到了此處受難。

雖說人落了難,心卻不曾死。王九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逃出此地,重返宮中。心裡苦悶久了,偶爾會跟沐芽唸叨兩句。於那古人的權力與風雲,沐芽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因此得知王九從小就長在宮中,閉著眼睛都能摸個清楚,而且當年與他一起長起來的小太監們已是分佈各宮當差,處處都是眼線。於是沐芽託了他,悄悄去打聽。

此刻兩人並肩坐了,沐芽輕聲問,“怎樣?”

“最後幾處我也都問回來了,不曾聽說有一個叫‘林真’的。”

王九雖聰明卻是大字不識,所以沐芽託他打聽的時候並未告訴他是哪兩個字,只是大概其一個諧音。其實,那個名字是:林偵。

林偵就是哥哥。

沐芽的媽媽牧清生下她時只有二十一歲,剛剛美院畢業,沒有人知道她的父親是誰。之後牧清在畫壇冉冉升起,而沐芽就在姥姥家呀呀學語。身為一個被父母遺棄的小私生子,沐芽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慘,因為她有姥姥、姥爺,還有哥哥。

林偵家比鄰而居,父母專業石油勘探,常年在外。記憶中,哥哥脖子上總是掛著鑰匙,買菜做飯,自己照顧自己,而不管做什麼身後都會綴著一個胖嘟嘟的小娃子。攢一點的零錢就買吃的塞進她嘴裡,冬天的烤紅薯,夏天的冰激凌,沐芽覺得自己從小被叫“小白胖”跟哥哥這一通亂塞不無關係。

沐芽小的時候沒有買過玩具,哥哥會捏泥人,會用襪子和碎布頭做娃娃,用爆米花做雪人,會化了錫水澆築各式各樣的小人、小兵器;還會帶著她打仗、捉迷藏。一次打仗把她藏在“掩體”裡,等到他得勝歸來,掩體已經尿淹得溼噠噠的,武器彈藥都泡了。

童年就是這樣稀裡糊塗、歡快地飛過。直到八歲的那一年,牧家來了一位高大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