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個信兒來過,只要他和你娘有個安生日子過俺就當他死了吧。”老梁木匠說著傷感起來。
“我知道點你家以前的事兒——你可不能給別人說,要不派出所的人就把咱們抓起來啦!”長安被吸引住了,忙不迭地點頭,不由自主往老梁木匠身邊靠了靠。
“你親爺是大地主——他家的田大得很!整個縣分五份他就有一份,你甭覺著一份少!那地裡一年打的糧夠你吃一輩子哩!幸好你爹是個不太壞的地主,要不土改時就讓槍斃了。命是保住了但家被抄了——那個家呀,嗎好東西都有,你也是見過的,連傭人老媽子也穿綢緞衣裳哩。你才一歲多人家就讓你娘帶你搬出來了,再後來人家要改造你娘,就讓她嫁給我二兒子了。工作組讓你爹去勞動修路,他鬧著不讓你娘嫁人,工作組就批鬥他,當天夜裡他就跑了。有人說他是跳大河了,那個晚上是下了大暴雨的,下河就是個死!第二天人們看見他的鞋陷在河邊的泥裡。你娘去河邊看了才開始發的瘋!”老頭沉浸在往事裡,停了幾分鐘。回過神來看長安一臉認真並不插嘴,老梁頭苦笑著說:“你看我也老糊塗了,給你說這幹嗎!你千萬別告訴別人!要不人家可就來收拾咱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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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長安 第二章(11)
老梁木匠渾濁的雙眼有淚了,長安小聲問:“我親爹到底還活著沒?”老頭對著門外光亮的地方出了一回神說:“八成不在人世啦。有人說他跑關外去了。”
柒
長安終於能一個人去賣風箱了。早上他迷迷糊糊從吊鋪下來,就見一根綁好貨的扁擔橫在那兒,老梁頭在屋外的泥灶臺上燒水,瓦盆裡有一小塊黃燦燦的玉米麵,他要貼兩張餅子給長安帶上做乾糧。長安圍著扁擔轉了轉,扁擔前頭風箱放在木盆裡,還捆著兩隻小板凳,後頭的風箱上捆了只木桶,裡頭插著兩個搓板。
長安說:“我咋覺著比平時少?”老梁木匠在門外佝僂著身子拉風箱,聽見他問就緊拉了兩下:“沒幾塊像樣的木料啦,唉!你賣了這挑木活兒咱就進料!”長安有點擔心地說:“茶葉店的人說現在飯都吃不飽誰還買茶呀。他們不進貨咱哪兒去買茶葉箱板子呀?”
老梁木匠說:“快挑了擔子走吧,餓著你個小崽子了嗎?壽衣袖子裡不是還有五十來塊錢?咱不是跟財主一樣闊?我去老東關轉一轉,聽說那兒正拆房修路哩,碰上合適的椽條啥的我就買來不就結了?”
老梁頭的壽衣是去年置辦的,八仙庵有壽衣店要關門,不少新料子低價賣,他就置辦下了。他知道人總有一死,買了這麼個物件後就心安了,好像不怕死了。人活著不就是圖個嘴裡嚼的、死了有個地方躺嗎?壽衣在大板櫃裡,放在挨櫃底的地方,家裡不花的錢都放在壽衣袖子裡,從那以後家裡的錢就由長安來管了。提起袖子裡的錢長安踏實了,揣上熱玉米麵餅子,挑上扁擔走了。
長安剛走幾步立刻感到擔子太沉了,自己個兒低,儘管扁擔繩已挽到不能再短,依然是上邊的木桶挨著扁擔,下邊的風箱剛離開地,在平地上他還勉強能走,錦華巷一路大上坡就難了。他知道爺爺在身後正巴巴看著呢!就用力把扁擔前邊略抬點,果然能踏開步子走了。
對面門開了,老寧媳婦披頭散髮打著呵欠出來了,手裡還提了個滿滿的木尿桶:“老木匠!長安能給你賣貨啦!”
老梁木匠聽不出她是誇長安還是怪自己狠心,不知說啥好,等她打著呵欠往茅房走,他才說:“是啊!他是長大了!俺眼看快七十了!”
長安走到八仙庵早筋疲力盡了,因為一直挺胸踮腳挑著擔子,他覺得渾身的關節都在疼。長安把風箱、木桶和木盆擺在顯眼又不礙事的地方,又把麻繩整好,才在小板凳上坐下來。沒人問他的東西,但他並不急,知道凡是看的就一定要買。長安解開外邊衣裳的扣子還是覺得熱,索性脫掉把玉米麵餅子掏出來大口吃起來,一下讓他覺得早上受的罪就不值一提了。平時不賣風箱時,爺兒倆才不捨得拿乾糧當早飯哩。
旁邊有兩口子忙碌著把筐裡的小雜貨擺在一大塊紅油布上,啥針頭線腦、掏耳勺、豬鬃刷子、牙粉和各色釦子,一小堆一小堆碼了一大片,挺整齊。兩口子的柳條筐終於空了,地攤跟前也蹲了不少人,討價還價的,問東問西的,好不熱鬧。長安有些眼熱,心想是不是自己太小坐在這裡顯得攤子沒人看一樣,他索性站起來,果然不多會兒有人看中了他的小板凳。長安說:“這兒還有兩個,你挑一挑?”那人一邊掏錢一邊說:“就是你坐的這一個了!”長安學爺爺的樣子,用別針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