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地從硃紅色錦被下探了出來,就在那片桃花要貼上床沿的瞬間,她接住了它。
柔嫩的花兒,躺在她纖柔的手心,她的尾指輕輕一顫,乾澀的眼底突地泛出瀲灩水光,靈動風華洶湧而來。
她終於熬出頭了。
輕輕側過蒼白小臉,她對著床沿內側的灰白牆壁,乾澀的唇暗暗上揚,輕抬右臂,支起疲軟無力的手肘,用盡全力,拇指指甲在牆面上重重劃了一道。
橫豎不一,長短不一,深淺不一的痕跡,皆是指甲刻下。
每一道,都是她僥倖活著熬過的一天。
每天清點一遍,居然成了她活著的樂趣之一。
一,二,三,四……五十五,五十六……九十九,一百……一百一十,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
眸光煽動,唇畔的笑意愈發明顯,到最後,宛若春花般明豔絢爛,彷彿如今才有了少女的天真無邪。
她早已熬過一百天!最難的日子已然一去不返!她要在這面牆上刻下她活著的印記,一百日,一千日,一萬日!她當然會活下去,比那些人活的更長久!
三個多月不曾開口說話的唇邊,卻溢位一陣低不可聞的笑聲。多少回她痛得全身痙攣,多少回凍傷處奇癢難忍,多少回她像是被丟入火堆中炙烤高熱不退,多少回她跌入醒不過來的噩夢以為就要這麼不明不白冤枉死去!
“能活著就這麼歡喜?”一道淡漠的調侃,從門口傳來,有人倚在門邊,看了半天好戲。
暗自收緊手掌中的那片桃花,彷彿視若珍寶,轉過清瘦的臉龐,她望向大門的方向,那一抹紫色,像是天際霞彩無聲息映入她的眼底。
少年似乎偏愛紫色,垂洩曳地的華服將他襯托的神秘而高貴,玉冠束髮,面目深刻俊美,深沉的眸子裡隱約閃過一道嘲諷,他明明還未弱冠,卻早已生成一股沉斂的威懾氣度。
她在歷山腳下撿回一條命,實則是煎熬痛苦的開始,幾度高燒,九死一生,又從未開口說話,終日死寂消沉,活脫脫一個木頭人,若換做一般人,看她居然還笑得出來,自會認定她腦袋燒糊塗了——非瘋即傻。
而他,卻看清她笑,是因為驕傲歡喜!她再多心思,在他面前,根本無處可匿!
少女臉上的笑容還不曾徹底消散殆盡,下一瞬徹底望入少年淡薄的眼底,突地想起自己的身體被一劍刺穿的那個瞬間,她呼吸一滯,幾乎是被人勒住了脖子,竟有一種窒息之感。
看著她面色驟變,少年幽深的眸子中浮上幾絲玩味,他眉心傾動,薄唇藏笑,衣袂翻湧,一瞬風華絕世傾城。
他見過太多年華正好純真嬌媚的女子,但她卻還是吸引了他。
哪怕她久病臥床,在生死之間徘徊奪取了她原本的生氣,但那對眼睛卻依舊亮的驚人,猶如風中刀劍,火中赤焰,不自覺就忽略了她的容貌。
“十兩二十錢,你的賣身價。”笑意泯滅在嘴角,他淡淡睇著她,嗓音透著暗暗的魅惑,卻是擲地有聲。
少年身邊的老僕人馬伯曾經來看望過她一回,對著神志不清的自己提起過,七爺派人在第二日搜了整座歷山,果真發現了另一具中年男人屍體,買了棺木壽衣,將他葬在歷山腳下。
她卻是暗記於心。
她虧欠這個七爺的,不只是十兩二十錢,這些日子她這副病骨頭吃的喝的看診的銀兩,定是不可小覷。
他的身世來歷她渾然不知,只是……她已經來不及反悔。
唯獨希望……她好不容易從地獄爬了出來,不會再踏入另一個人間煉獄。
這般想著,她緩慢至極地勾起毫無血色的唇,眼眸微彎,笑靨明朗如萬里無雲的清空,一望到底的單純無害。
她才九歲。
眼前還有大把,大把的時光。
……。
嫡女初養成 003 紅衣男孩
歷山腳下。
棺木合上,安放下地,一撥一撥的黃土飛揚,泛出潮溼發黴的土味,就像是在她的眼前,下了一場渾濁髒汙的大雨。
她給父親找了一個向陽的溫暖之地,原本的背陰處,一年四季實在寒涼森冷。僱人挖出棺木,她苦苦一笑,腐朽的……不只是父親的血肉之軀,更是她絢爛明媚的過往。
她正襟跪在那座新墳前,一臉深思幽光。這兩年思量許久,最終不曾為父親做一塊墓碑。她揣測父親的死,其中有蹊蹺。
除了她自己,這世上沒有人需要得知父親的葬身之所,這個墳墓,更是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