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他居然沒有離開,依舊站在門外,遙遙目送著她。隔了百步,她凝眸去看,猝不及防間兩人目光相撞,火花四濺。
他的眉宇之間,隱約有一絲擔憂,但見到她回過頭來,下一瞬,風蘭息的面上驀地帶了一絲驚喜,眸子像是星辰般閃爍,看來更是俊美。
韶靈心中一顫,趕緊回過頭去,朝著前方疾步匆匆地走去,裙襬毫無章法地翻卷著,幾度快纏住了她的腳。
走過洛府荷花池上的石橋,一株株荷花在夜色中搖曳,嫵媚多情。哪怕無人欣賞,依舊自在浪漫。
她微微抬高下巴,望向院子裡的漆黑夜色,門不知何時修好的,屋內沒有任何燭火,也沒有任何人造訪的痕跡。
等她推開簇新的門,走入屋內,才驚覺其中有人。
月色從門口鋪了一地,直至那人腳邊,她屏息凝神,緩步靠近,才看清這一個再不能更熟悉的身影。
他揹著身子而坐,身影滿是寥落,她看不清慕容燁臉上的神情。
韶靈看了幾眼,笑了笑,低聲道:“七爺來了怎麼不點燭?”
作勢就要去摸索桌上的燭臺,卻碰倒了一個瓷杯,冰冷的液體濺上她的五指,她皺了皺眉頭,是酒。
他一手按住她的手掌,哪怕再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他身為武者驚人的敏銳依舊令人心有餘悸。
她的掌心貼在桌邊的酒中,彷彿烈酒的火辣,一瞬侵入手掌,她咬牙掙了掙,卻沒擺脫。
慕容燁按的更用力,她開始覺得疼。
他一言不發,不若往日輕佻囂張,狂狷邪肆,安靜而危險。但他的怒氣猶如驚濤駭浪,洶湧捲來,她就站在海邊,下一瞬就要被吞噬乾淨。
他到底在這兒等了多久?
慕容燁驀地抬起頭來,她隱約看到那張臉……他的眉間滿是陰鬱,眼睛深處卻燃燒著一簇簇火焰,讓她藉著很淡的月色就能看到,那些火焰卻異常滾燙,灼得她心疼。
她突然想起,昨夜他說過要跟她一起去賞荷花,他當時心中有氣,她篤定那是氣話,哪裡會放在心上?
難道——他是真的要約她看荷花?
他很快再度低下頭去,扶著酒杯,又倒了一杯,一口飲盡,舉杯間似乎……飲下的不只是酒,而是……
韶靈沒再想下去,就在這時,他突地起身,拂袖而去,沒幾步就徹底消失在她的眼前。
將掌心的酒水在裙上擦了擦,這才點亮了桌上的蠟燭,默默望著一桌的酒壺,她的臉上再無任何神情。
這一個晚上,他就在這兒喝了這麼多酒?!
心中滿是自己的心思,進門的時候,居然遲鈍地連滿屋子的酒氣都沒聞出來?!
韶靈垂著螓首,將一個個空酒壺收在盆中,收到一半,手頭無力,放下金盆,坐在桌旁。
連著捧了幾捧清水潑到臉上,澆熄心中莫名情愫,她依靠在床頭,望著那桌上的燭火發怔。
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
韶靈在晨光中走出院子,正要往正門口走去,卻在半路見到那一抹水藍色的身影。
洛神轉過身來,面色很淡,只是比起往日,他看她的眼神更加深沉難懂。
“他昨晚就走了。”
“七爺回雲門了?”韶靈想過他會走,但沒想過慕容燁會不告而別。她想起昨晚他的異常,心頭揪著。
“出來也一個多月了,他有自己的事要做。”洛神依舊不冷不熱地回應。
她本該大鬆一口氣,畢竟沒有慕容燁在旁,她做事更能由著性子來,不必太多顧忌。但她為何有一絲內疚?!她把心中的情緒,重重壓了下去。
“這是他留給你的。”
韶靈從洛神手邊接過一個白色錦盒,錦盒很是細長,眼底閃過一絲狐疑,開啟一看,竟然說不出話來。
那一支蓮花簪子,安靜地躺在其中,紅色的絲絨布襯托著它,它的身上散發著靜好的安寧祥和。
她喉口發澀,呼吸一窒,抬起頭來,紅唇微啟,卻又如鯁在喉。
洛神看了她的眼神,便知道她要問什麼。“你自個兒去看看洛府的荷花池。”
她提著裙裾,快步跑到荷花池邊,人工打造的池中,盡是烏黑淤泥,蓮花依舊輕搖。晨光落在蓮花的花顏上,令它們看來愈發蒼白,彷彿生了一場重病,虛弱無力。
池中的水,不知何時被抽光,淤泥中雜亂的深深淺淺的腳印,像是一個個怪洞,映在她的眼中,說不出來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