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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部分

厚與暖來汲取一點支撐自己的力量。我搖頭,“我並不願知道。”

浣碧的倔強在那一剎那迸發出來,她的眸中泠泠有光,道:“小姐不願意聽,浣碧也要說一句,王爺那樣難過。王爺對小姐這樣好,小姐為何要讓他這樣難過呢?”她微微出神,“方才小姐與王爺的話,我全聽見了。”

我定一定神,“我並沒打算瞞你,聽見又有何妨。”我看住她,舌尖有銳利的觸覺,“否則,你打算讓我如何對他說。”浣碧濃密的髮間彆著一枚珍珠,那樣雪白潤澤的一點,在燭火下有淡淡的流轉不定的微紅光澤,映照出我心底剎那洶湧的灰暗的悽苦與無奈,然而很快被強行平息了下去,“除了這些,我對他說任何話都是錯的。”我反握住她的手,似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浣碧,有些事若一開始就沒有希望,總比來日失望要好的多。你別怪我狠心。”

浣碧的笑曖昧而苦澀,“小姐拒絕了溫大人,也拒絕了王爺。”

我低頭,錦被上連綿不斷的“事事如意”的圖紋,方勝和如意團紋千迴百轉、連綿無盡,織銀的的花紋,在絳紫色的繡被上有格外清冷而高貴的色澤,我恍然道:“與其是玄清,不如是溫實初,到底也能平淡些到老,心無雜念。”

浣碧的眼神在那片刻裡尖利而敏銳,似利箭那一點銀光燦爛的箭頭,直刺人心,“小姐真的是這樣想的麼?其實小姐不喜歡溫大人是情理之中的事,溫大人從來不是小姐喜歡的那種男子,從前不喜歡的,現在也不會喜歡。可是王爺,小姐對王爺的真心,難道從未有一絲動心過麼?”

我怔怔,我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對玄清一向的真心,我真的半分動心處也沒有過麼?譬如那一夜的太平行宮的夕顏,譬如夜訪眉莊後的太液池中最後一攏荷花,譬如我失子後的心有靈犀,譬如我病中他的種種照顧與貼心,譬如那一日,我在他面前喚的名字,“清”。我真的沒有半分動心過麼?

我是在害怕呀。

浣碧的話並沒有完,她是語氣稍稍鬆緩,一手不自覺地撫著我身下柔軟厚密的絨毯,撫了一下又一下,彷彿不能控制一般,道:“其實溫大人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是不合時宜,總在小姐不喜歡的時候提喜歡不喜歡的事。可是王爺呢,若在從前小姐未嫁時,小姐在閨閣中常常期許的,不正是六王這樣的男子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這是小姐常常說的話,只要小姐心裡還這樣想,那麼六王總是您喜歡的那一種男子。我方才說,小姐從前不喜歡的,現在也不會喜歡。那麼換言之,小姐從前喜歡的,現在也未必會變的不喜歡。”她的笑意幽幽晃晃似搖曳的燭光,“小姐才剛說與其是王爺,不如是溫大人,到底也能平淡些到老,心無雜念。我相信小姐說的是真心的,因為小姐不喜歡溫大人,所以可以平淡、可以心無雜念。若是喜歡,怎能做到平淡而心無雜念呢?”

浣碧的話一針見血,亦是刺心之語,彷彿一支冰冷的冰錐一下子鑽入腦中,冰得我啞口無言,只覺得浣碧的話怎麼那麼涼,怎麼會那麼涼,涼得自己都不敢去相信。

浣碧的神色有些深沉叵測,我從未聽她這樣說過話。她一直是溫順而少言寡語的,我曉得她聰明而細心,總在旁人不輕易察覺處察覺。可是她的明白只放在心裡,甚少像今日這樣直接而瞭然地說出來,而且切中我的要害。

我的語氣裡有了顯而易見的森冷與抵抗,“浣碧,不要說你不該說的話,你也從不會說這樣的話…”

浣碧的回應卻並不如她以往的馴順,她的聲音清冷犀利如窗外的梅花,“小姐,我也從未見過王爺這樣傷心。”她愣一愣,“小姐為什麼要讓喜歡你的人傷心?而且你也並不是不喜歡他,何必一定要對他說這樣的話。”她的語調柔和而傷感,“小姐方才雖說睡著,可是眉頭卻皺得那樣緊,我便知道,小姐心裡也不好過。”

我的心思終於頹敗下來,強撐著的一點意念竟禁不住浣碧這樣的話。窗臺下的長桌上擱著一盆水仙,骨格清奇的花朵,被室內的暖氣一烘,香氣卻不見熱烈,只見更深幽處去。

那樣簡單的花朵,黃蕊、白花瓣、綠色莖葉,我有剎那恍惚地羨慕。若做人如這一枝水仙一般該有多好。簡單到了極處,明白到了極處,且出水盈立,不必沾染塵埃。

可惜終究是不得,不管是在宮中,或是避居在甘露寺中的歲月,還是在清涼臺養病的日子,心思總是奇曲而轉折的。有時做人,真真不如做一枝花罷了。

我忽地想起一事,“浣碧,從前也是你勸我要與六王注重分寸,緣何今天又用反話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