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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也無法從這個男人身上找到一絲一毫的悲傷。他的神情淡淡的,面上總是帶笑,那是被時光打磨得最徹底的一種笑容,千篇一律,圓滑溫潤。柳從之就是這樣一個不可捉摸的人,他傷心時笑,高興時笑,不快時笑,憤怒時笑,於是沒人能從他的笑容裡看出他的喜怒哀樂,無論是之前屈居為臣,還是如今登臨天下,他都離人很遠,難以掌控,不可捉摸。

他是活得最得意的那種人,也是活得最累的那種人。

海日微微一嘆,“陛下。”

她坐在琴前,鄭重地開了口,“海日不日將嫁作人婦,但海日始終聽從陛下調遣,出生入死,絕無二話。”她垂頭撥弄琴絃,“相識數載,今是別期,容海日奏一曲送予陛下。祝陛下……”她頓了一頓,微微一笑,淚眼朦朧,“有朝一日,能找到真正知心之人……陛下如今登臨大寶,與昔日不可同日而語,然而人在高處,未免孤寒……只願有人能解陛下所思所想,能解陛下之……鐵石心腸。”

柳從之微微一笑:“承海日吉言,祝你今後一切安好。”

琴音奏響,曲調婉轉悽惻,卻是別曲。柳從之含笑聽著,來時一曲《歸去來兮》,去時一曲《離歌》,韻味都是十足,海日乃是宣平花魁,歌舞技藝冠絕宣京,如此女子,也是說書人口中的一段傳奇,離情別緒,愛慕糾葛,最終都盡付一杯酒,一支曲,僅此而已。

一曲奏閉,他再不停留,起身離開。

夜色深重,楚楚閣內燈火通明,楚楚閣外一片寂靜。

柳從之緩步離開,忽然聽到了歌聲。

是路邊一名形容落魄的乞丐,以筷子敲碗打節拍,口中唸唸有詞地唱:“見見之時,見非是見。見猶離見,見不能及。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戀落花。諸可還者,自然非汝。不汝還者,非汝而誰?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

乞丐唱腔平平,唱完一段,憊懶地打個呵欠,歪在地上,忽然一抬眼,熱絡道:“這位爺是有意施捨?”

柳從之隨手扔下一點碎銀,笑道:“我聽此曲頗有禪意,教人耳目一新。”

乞丐隨口應付道:“隨便唱唱罷了,謝謝這位爺打賞。”他將銀子收好,躺回地上睡覺。

柳從之挑眉看他一眼,轉頭離開。

☆、花間常客

“倦眼常掃風塵,笑看人間崢嶸。風雲變幻卷京華,山河變色狼煙起。說金戈鐵馬風雲動,也說英雄!才名蓋世時無雙,沙場點兵戰如神!說英雄,絕世英雄,說英雄,英雄何處?”

“人生百年過眼如一瞬,誰人當得青史萬古名!千載史書歌風華,風華背後常泣血。自古英雄出亂世,只因亂世多磨礪!戮劍只從磨礪出,誰人識得階前身後血!說英雄,嘆英雄,千古風華,盡負談笑……”

窗外遙遙傳來歌聲,薛寅坐在床沿,背靠床頭,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他身旁的黃鶯早在外面歌聲響起的時候就停了彈奏,安安靜靜打量薛寅的神情,見他雖還是提不起精神,但似乎沒有面露不快之色,便也未前去關窗,起身給薛寅斟了一杯酒。

外面歌聲漸散,薛寅閉著眼問:“外面唱歌的叫花子一直在這兒?”

黃鶯搖頭:“前些日子才來的,這些天好像一直都在,有時候就唱些有的沒的的小曲兒,打賞的人似乎也不少。媽媽嫌他吵,找過人去趕他,但他每次都能跑到沒影子,總是趕不走,也拿他沒辦法。”

“哦……”薛寅慢慢地應了一聲,慢吞吞伸個懶腰,他身上只著一件雪白的裡衣,穿得單薄,身材也更顯單薄,前襟微敞,露出一截雪白的鎖骨。黃鶯看得臉上微紅,屋內只得他們二人,這是薛寅自第一次上楚楚閣之後,第三次在她這裡留宿。

她顯然對薛寅頗有好感,薛寅模樣俊秀,看上去異常年輕,幾乎還是少年模樣,與這裡來來往往的,許多大腹便便的中年嫖客實在是大有不同。他為人懶散,不輕浮,也從不苛待人,真的是個很特別的人……

黃鶯想到這裡,面上又現苦笑,這樣一個人,在她這裡留宿了三夜,銀錢一點不短她,卻記不得送她一樣禮物,留宿三夜,卻連她一跟手指頭都沒碰,實在是君子得過了頭,她也實在想不明白,既然無意,薛寅為何要在她這裡留宿?

是因為現在仍在外面守著的侍衛麼?一念至此,忽然想到這人乃是聲名在外的亡國之君,黃鶯稍微一驚,垂下了眼。

薛寅坐在床上,並不看黃鶯,慢慢從懷裡抽出一張紙,開啟。

薛明華昨日隨軍離京,這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