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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名、利、情的)酬報;不要求酬報的愛,才可能不通向統治他人和捆綁自己的“地獄”。地藏菩薩的大願,大約就可以歸結為這樣的愛,至少是始於這樣的愛吧。

但是,我很懷疑地藏菩薩的大願能否完成。還是老問題:地獄能空嗎?矛盾能無嗎?困苦能全數消滅嗎?沒有差別沒有矛盾沒有困苦的世界,很難想象是極樂,只能想象是死寂。——我非常渴望有誰能來駁倒我,在此之前,我只好沿著我不能駁倒的這個邏輯想下去。

有人說:佛法是一條船,目的是要渡你去彼岸,只要能渡過苦海到達彼岸,什麼樣的船都是可以的。對此我頗存疑問:一是,說彼岸就是一塊無憂的樂土,迄今的證明都很無力;二是“到達”之後將如何?這個問題似在原地踏步,一籌莫展;三是,這樣的“渡”,很像不圖小利而要中一個大彩的心理,怕是聰明的人一多,又要天翻地覆地爭奪不休。

所謂“斷滅我執”,我想根本是要斷滅這種“終點執”。所謂“解脫”,若是意味著逃跑,大約跑到哪兒也還是難於解脫,唯平心靜氣地接受一個永動的過程,才可望“得大自在”。彼岸,我想並不與此岸分離,並不是在這個世界的那邊存在著一個彼岸。當地藏菩薩說“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時,我想,他的心魂已經進入彼岸。彼岸可以進入,但彼岸又不可能到達,是否就是說:彼岸又不是一個名詞,而是動詞?我想是的。彼岸、普度、宏願、拯救,都是動詞,都是永無止境的過程。而過程,意味著差別、矛盾、運動和困苦的永遠相伴,意味了普度的不可完成。既然如此,佛的“普度眾生”以及地藏菩薩的大願豈不是一句空話了?不見得。理想,恰在行的過程中才可能是一句真話,行而沒有止境才更見其是一句真話,永遠行便永遠能進入彼岸且不棄此岸。若因行的不可完成,便嘆一聲“活得真累”,而後拋棄愛願,並美其名為“解脫”和“得大自在”——人有這樣的自由,當然也就不必太反對,當然也就不必太重視,就像目送一隻“UFO”離去,回過頭來人間如故。

還有一種意見,認為:說到底人只可拯救自己,不能拯救他人,因而愛的問題可以取消。我很相信“說到底人只可拯救自己”,但怎樣拯救自己呢?人不可能孤立地拯救自己,和,把自己拯救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去。世上如果只有一個人,或者只有一個生命,拯救也就大可不必。拯救,恰是在萬物眾生的緣緣相系之中才能成立。或者說,福樂逍遙可以獨享,拯救則從來是對眾生(或曰人類)苦樂福患的關注。孤立一人的隨生隨滅,細細想去,原不可能有生命意義的提出。因而愛的問題取消,也就是拯救的取消。

當然“愛”也是一個動詞,處於永動之中,永遠都在理想的位置,不可能有徹底圓滿的一天。愛,永遠是一種召喚,是一個問題。愛,是立於此岸的精神彼岸,從來不是以完成的狀態消解此岸,而是以問題的方式駕臨此岸。愛的問題存在與否,對於一個人、一個族、一個類,都是生死攸關,尤其是精神之生死的攸關。

說死說活(1)

1 史鐵生≠我

要是史鐵生死了,並不就是我死了。——雖然我現在不得不以史鐵生之名寫下這句話,以及現在有人喊史鐵生,我不得不答應。

史鐵生死了——這訊息日夜兼程,必有一天會到來,但那時我還在。要理解這件事,事先的一個思想練習是:傳聞這一訊息的人,哪一個不是“我”呢?有哪一個——無論其塵世的姓名如何——不是居於“我”的角度在傳與聞呢?

2 生=我

死是不能傳聞任何訊息的——這簡直可以是死的鑑定。那麼,死又是如何成為訊息的呢?唯有生,可使死得以傳聞,可使死成為訊息。譬如死寂的石頭,是熱情的生命使其泰然或冥頑的品質得以流傳。

故可將死作如是觀:死是生之訊息的一種。

然而生呢,則必是“我”之角度的確在,或確認。

3 無辜的史鐵生

假設誰有一天站在了史鐵生的墳前,或骨灰盒前,或因其死無(需)葬身之地而隨便站在哪兒,悼念他,唾棄他,或不管以什麼方式涉及他,因而勞累甚至厭倦,這事都不能怨別人,說句公道話也不能怨史鐵生。這事怨“我”之不死,怨不死之“我”或需悼念以使情感延續,或需唾棄以利理性發展。總之,怨不死的“我”需要種種傳聞來構築“我”的不死,需要種種情緒來放牧活蹦亂跳的生之訊息。

4 史鐵生≈我使用過的一臺電腦

一個曾經以其相貌、體形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