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桐月沉默的時間過長了些,楊東子略有些不安,為了緩解這種尷尬的氣氛,他咧嘴笑了笑。
桐月一錯眼看到了他這個勉強的笑容,正好看到了他那口黃黃的牙齒,頓時,她的心口莫名湧上一陣不適。其實在鄉下,像楊東子這樣還算好的,大多數人都不怎麼注意口腔衛生。牙齒往往是又黑又黃,一開口就有一股異味。人一旦發現某人一個不好的點,隨後便會發現對方更多的缺點。她發現楊東子的衛生習慣不怎麼好,頭髮估計有好多天沒洗,脖子上隱隱有黑泥。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送他一支鬃毛做的牙刷和澡豆。
楊東子不知道桐月的心理活動,以為她是在不安,語氣趕緊緩和下來:“你放心,我爹孃都是明理的人,這麼多年的鄰居想必你也知道,他們就是希望咱、咱們更好。你是個聰明人,我一提點你肯定明白的。”
桐月嘴上答道:“我明白的。”
她嘴上如此說,心裡卻在想,這也叫明白人?他們倆還沒怎麼著呢,他們倒先管起來她了。若是真成了楊家的兒媳婦,還不得管死?
楊東子左顧右盼,生怕鄰居出來看見他們在單獨說話,便慌慌張張地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想一想罷。”說完,他快步離開了。
桐月繼續考著牆根曬太陽,冬日的陽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她眯著眼睛,看見無數細微的灰塵陽光下群魔亂舞。她伸手去抓,卻什麼也抓不住。
她閉上眼睛,想像自己真的聽取了楊東子的教誨後會怎麼樣?
她會變得跟村中大多數婦人一樣,每天洗衣做飯種田餵豬,照顧相公伺候公婆,閒來無事,做做針線說說家常。然後生一串孩子。運氣好的生一兒一女就不生了,運氣不好的,像她娘一樣,一個接一個的生。楊東子也可能會進學,但也有極大的可能性進不了。他畢竟天賦有限,這個年代進學比後世上清華北大的可能性差不多。若是進不了學,他可能會成為一個私塾先生或是賬房先生。然後,他們就這樣過一生。也有人會說,這樣平平淡淡不挺好嗎?所謂的好,是自己喜歡這樣。自己喜歡呆家裡,那叫宅,不喜歡被強關,那叫囚禁。
“我決不能高估自己的忍耐力。”桐月本來在心裡說,嘴裡卻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
她話音剛落,卻聽見一聲嗤笑。
桐月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荷月來了。
她依舊閉上眼睛曬太陽,問道:“你都聽見了?”
“嗯。”荷月回答得模稜兩可。
“要我安慰你嗎?”荷月話是這麼說,語氣裡卻沒有絲毫要安慰的意味。
“不用。”桐月猛然睜開眼睛。她一字一字地說道:“我突然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我們都不滿意對方,他想改造我,我也想改造他。”
荷月嘴一撇,淡淡說道:“這有什麼稀奇,大多數男男女女不都幹在這種傻事嗎?結果呢,誰都不滿意。也不想想,人要是那麼容易改變,這社會幾千年來怎麼還是那副德性?”
桐月又習慣性的沉默了。良久之後,她才出聲:“我以前覺得楊東子人挺不錯,他父母也不錯。”
荷月嘿嘿冷笑:“你看慣了極品奇葩鄰居,猛然見到一個這樣的人當然覺得不錯。這種又窮又無才華又無趣的男人到底有什麼好?”
其實根本不用荷月開導,桐月心裡早有了主意。她和楊東子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兩人之間想要和諧,總有一個要妥協。但看這情形,只能是她妥協。可惜,她不是一個能妥協的人。那就只能算了。
這個算了,說起來容易,實施起來卻有一定難度。當林老實和白氏聽到桐月的決定。林老實激動得跳了起來,大叫大嚷:“你說啥,你跟東子不合適?那你說,你跟誰合適?我看你跟玉皇大帝他外甥合適!”
桐月順著他的話說道:“我看也合適,你倒是去說媒啊。”
林老實氣得跳腳,險些要動手打她。桐月閃在一邊,看著兩人說道:“我不是來告訴你們一聲而已,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白氏滿臉愁容,好聲好氣地勸桐月:“桐啊,你楊伯一家多好啊,咱兩家離得又近,我也不擔心你受公婆的氣。東子人也好,多老實能幹的一個孩子,你咋就不願意呢。”
桐月嘆了聲氣,最深層的原因她沒法說,就算說了,白氏也理解不了。因此,她只好揀一些表面的原因說說:“娘,東子前天來找我說話,言裡言外說,他爹孃覺得不懂節儉,愛打扮,你看這還不過門呢就對我指手畫腳,我真嫁過去日子怎麼過呀。”
林老實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