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江城,風從水面刮過來,很大的風,肆意的吹。
風沙中一個少年走過來,單薄的衣,羸弱如羔羊。背景陰霾,亂雲飛渡。
那個時期的少年都如此,單薄的身影孤單的穿過濃冬的飛雪,一身蕭瑟的就走進了故事。
這個故事裡血性十七歲,嚴打過去後的第二個寒冷的冬季。
一條砂石路,風過處塵沙彌漫,路旁的荊棘樹,脛骨嶙峋,崢嶸畢露。
風沙裡一個鄉鎮,一條長街,游龍般蔓延在不遠的一個坡坎上。
血性往鄉鎮去的時候,駐紮在赤腳細長脖頸子上的小腦袋上的雙眼已經有了秋水望穿了的意味。
西郊這一塊城市括展,看似近,走似遠。
這個鄉鎮離的就更遠了,幾乎到了西郊的邊緣。
赤腳叫人打了,在西郊最遠的一個鄉鎮。
一天前的夜晚,這個鄉鎮放電影。那時候,鄉鄉鎮鎮村村都放電影,很多人趕十幾里路,就為看一場電影,電影是那時候最大的娛樂之一。
那時候的孩子讀書也不象現在這樣沉重,一般老師也留幾道題當家庭作業。很多村鎮農網改造還沒開始,一根高壓線輸萬家,難免也遇上停電的時候。
那時的停電也很普遍,一停一大片,半座城在黑暗中,然後家家戶戶點起了煤油燈,形形色色。那時幾乎沒人點蠟燭,蠟燭不多見,是奢侈品。
赤腳一夥在西郊獨樹一幟,五六個少年清一色的瘦,長相不適合,很容易叫人想到歪瓜裂棗這個詞。事實上在紅旗中學,私下裡國慶就稱赤腳這一夥歪瓜裂棗。
赤腳家窮,小時候更窮,一村人都窮的叮噹響。
那時候城裡的也不富裕,相對於西郊來說,就是進了天堂。
赤腳讀書前就沒穿過像樣子的鞋,西郊的孩子們最好的鞋就是一雙手工製作的千層底的黑布鞋,同樣的黑布鞋在城裡,底是用一層層廢布刷粉漿粘起來的,千針百線。鞋面新黑布,雪白的白布滾邊,鞋底通常都叫皮匠盯上輪胎皮,耐穿。
西郊就簡單多了,多半是用十幾層棕樹葉打底,再在棕樹葉上蒙上幾層廢布。這種鞋底好衲,飛針走線,針腳奇闊。鞋面子也用廢舊布,做起來快,穿腳上就不經事了。
赤腳的那個腳生的奇闊無比,幾乎見天著長。常常是一雙新鞋沒穿幾天又小了,他媽嫌繁瑣,拿把剪刀把後跟豁開個口子,赤腳踢踏著鞋滿天飛。
就這樣還不行,沒幾天鞋散架了。再後來赤腳不穿鞋了,整天踢踏個木屐,寒冬酷暑,一年年過去,很自然的赤腳就成了他的名。
外面人這麼叫,混的也這麼叫,後來他媽也這麼叫。叫來叫去連赤腳都快忘記自已叫啥了。
我叫赤腳!
那天晚上赤腳對一個問他的青年說,我就是西郊的赤腳!
那夥青年是這個鎮上的土霸王,二十來歲的年紀,蓬亂的發,一個個能掃地的褲腳,一尺二的喇叭褲。
哦。沒聽說過。土霸王青年問,你認識西郊的赤練嗎?!
不認識。赤腳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一分一毫的猶豫,在西街赤腳從小到大也沒報過他哥赤練的大名。一條路赤腳他們披荊斬棘的走出來,全靠自已。
土霸王樂了,揚手一掌煽赤腳細小的腦頂殼上,不認識赤練你他媽的還敢在這得瑟,我靠!
這之前,幾個姑娘花枝招展的走過,赤腳他們幾個口哨吹飛了。
那年月的混混子都這樣,見到漂亮的姑娘都吹口哨,口哨越多也越響說明姑娘越漂亮,當然說是種調戲並不過分,如果說是種發自肺腑的讚賞也能說得過去。
土霸王青年一夥圍上來前,跟著赤腳的已有三個閃進了人群。另兩個站的近,沒法閃。
土霸王一掌煽下來,赤腳沒躲,之所以不躲,是一躲能招來更多的巴掌。
年齡以及數量上的懸殊,硬碰硬顯然不行。
孤獨的出類拔萃的赤腳比誰都懂得這個道理,赤腳說,你打夠了嗎?
土霸王有點意外,對赤腳的問題顯然沒理解透,土霸王說,你媽的老實點。
我已經老實了。赤腳在心裡說,一會兒我比現在還老實。
赤腳往回走,閃進了黑暗。三個夥伴從更黑暗裡聚過來,人手兩塊黑磚,磚是剛從牆頭摳下來的,邊角掛著粉白色的泥灰。
赤腳一把接過黑磚,聲音象是從被踩壓的公雞脖子裡發出來的,乾死他媽勒比的!
一陣風席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