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心生驚恐,那幼小的哭啼聲響徹在孫皇后剛剛離去的東西六宮,響起一聲,楚昂的心便如同刀剜般抽痛一下。
楚昂輕撫兒子臉龐,笑著寬撫道:“雛鳥羽翼豐滿,便要飛離母巢,幼魚長成亦要遠走,學會暢遊江河湖海。我兒他年也終將離開父皇。歲月漸逝,父皇會慢慢變老,如你母后一般離開。你母后只是提早走了,由父皇代替她陪伴你,父皇給你的愛是雙倍的。
楚鄎一聽父皇也終會離開自己,頓時傷心地抱住楚昂雙腿:“兒臣不要離開父皇,父皇也不要變老,兒臣和父皇一起變老,一塊兒去找母后。”
那小臉蹭著楚昂明黃的袍擺,叫已然三十好幾的楚昂不禁動容。這是一種小兒由自心底的依戀和不捨,與楚鄒幼年時的清淡、崇拜與默默無聲的心有靈犀是不同的。楚昂摸摸他的小臉蛋,揩下來幾點淚珠,便戲謔他一句:“傻小子,光陰豈能容人倒轉麼?”
那話中深意愴然,仿若恨時光不得叫孫皇后回還。錦秀在邊上看,看著皇帝筆挺的英姿,目中便浮上憐恤。打天欽元年楚昂進宮起,她便在旁默默地看了他十年,他的雅雋,他的冷淡,他的笑與怒與愁緒和孤單,一切皆印刻在她的心裡眼裡。她想她應是懂他的。
錦秀看著池中一朵並蒂蓮,輕訴道:“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莖孤引綠,雙影共分紅。兩朵花瓣尚可同心,皇上對娘娘的一片思念,娘娘在天的另一頭,一定也能感知的。”
說著從籃子裡撒下一點魚食。
楚昂正自拂袖,手便與她碰在了一處。錦秀指尖一顫,怔怔地縮回。
皇帝卻是淡然,自孫皇后離開之後,他其實對後宮的顏色幾乎淡漠。因見她羞赧,便寬和問道:“你也會吟詩?”
錦秀低頭:“奴婢自幼喜好讀書識字,奈何家貧。如今素日陪伴九殿下,自己便也在旁學了不少。”抿唇對楚昂一笑,卻忽瞥見對面一行後宮主位奼紫嫣紅而來,連忙微微勻開些距離。
玉翠亭旁,殷德妃與張貴妃盈盈曼曼往這邊過來,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話,忽而看到荷潭一幕,殷德妃便道:“姐姐這個大宮女,倒是生得討巧。”
這些年六宮諸事皆由她代管,她走的位置稍比張貴妃靠前些。但心裡曉得這些早晚是要還出去的,否則皇帝便不至於把老九放在景仁宮裡養。因此雖則比張貴妃年長,嘴裡頭依然叫她姐姐。
張貴妃也看見了,果然這奴才人前人後兩面,從前在景仁宮裡多少年沒有表情,便是最近時常回來請安問候,面上也是恭敬拘謹,怎料揹著自己卻在皇帝跟前這樣生動。
但她如今卻是無奈何的,想要拿回後宮的權利,她暫且還離不開錦秀。
張貴妃便皮笑肉不笑道:“德妃說的是,這是她自個兒的造化。”
殷德妃陪著笑笑。
都曉得老九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好去破壞他父子的雅興,這會兒便不知該繼續還是後退了。兩人搭著袖子,對著荷潭那邊揖了一揖。
楚昂看到張貴妃頷首垂眸的身影,默了默,便沉聲道:“既是來了,就過來吧。”
殷德妃走在前頭,張貴妃有些躊躇,但殷德妃拉她,她略略一頓足便跟著過去了。殷德妃心裡有些酸,曉得把風光還出去的日子不遠了,這得到了又給出去的滋味到底不好受,只是面上沒表現出來。
澄瑞亭下清風徐徐,宮女沏茶,楚昂端坐於正首,殷德妃與楚鄎柔聲笑談,張貴妃只是抿著唇不說話。
五年多了,他都不肯賞臉見她一面,多狠的心。此刻這樣近距離地坐著,那英俊的五官、展直的肩脊,沁入骨髓卻又陌生的味道近在咫尺。張貴妃原本以為可以不愛了的,然而想起楚昂當年對自己的那些驕縱與恩寵,心中到底還是怨怪與辛酸的。但她也不想在他面前現可憐,便只是淡笑地凝著不遠處的蓮花。
那目中的幽怨看在皇帝眼裡,皇帝便大略讀透她的心思。光陰走得飛快,她三十五歲的臉龐已不同於昔日青春光彩洋溢。到底是少年時一併走過來的女人,他看著她如今的沉澱,終是緩和了語氣,問道:“聽說睡不安妥,送了兩隻人參過去,近日可好些?”
張貴妃垂下眼簾,應道:“勞皇上惦記,夏日炎炎,那人參還未來得及用。只在宮中燉煮了些清茶,倒還挺管用。”
錦秀因著忌憚方才一幕,連忙輕聲附和:“貴妃娘娘熬的五花茶堪稱宮中一絕,奴婢得幸嘗過幾回,品入口中只覺五臟甘醇,甚是清心解暑。”
皇帝便順水推舟道:“如此,那朕隔日得空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