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鏡裡難過得看了眼在這屋子裡的一家人,在鼻子開始酸澀之後,轉身退了出去,夠了,已經夠重了。然後他便看見抱著還尤自安睡小孩的表弟,鼻子一酸就真的落了淚。
當所有人都絕望的只剩下悲傷時,只要還有人是幸福的就好。郝鏡裡在這一刻覺得自己得到了救贖,沒有打擾他們,走到另一處憑欄,用力凝望著那背對著他的兩人,好似在用力汲取著那維繫生命的什麼。
這便是郝鏡裡關於幸福的理解,在這沉痛的時刻,他覺得自己理解了何為幸福。幸福在他的字典裡再不是空乏的詞彙。
也由此他們幾人回到T市後郝鏡裡畫了一幅油畫,加諸生命的意義,在之後被意外投遞並獲大獎幾乎不會有人覺得奇怪,至少這幅畫的創作者郝鏡裡本人是這樣認為的。
幸福可以是歡笑,可以是眼淚,甚至有些人的幸福它就是悲傷,真正的悲傷,當一個人默默無聞愛了你,愛著你一輩子,你的悲傷來著太沉太重的幸福。
若干年後重歸亦微身邊的久思給的悲傷就是亦微的幸福……只是他們現在還不知,都不知。
合了老人的意,他對妻子綻放出一個笑容,閉上眼睛便睡著了,他很虛弱,好像隨時都會走,剛才對妻子的怒吼是故意為之,他想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永永遠遠地記住一家人團聚的樣子,大女兒的離家一直是他的心病。
早幾個月前她母親開始張羅她的婚事時那孩子便開始陷入了長長久久的沉默,終日不言,身上的衣服依舊那般光鮮,可她的神色卻是暗淡的,之後……她便走了,一個字也沒有留下。三年後回來,她添了個弟弟,妻子卻囑人攔了她,自己偷偷跑上山崗看著這個三年未見的女兒,又環顧著這藏了無盡秘密的大山,終究是什麼也沒做轉身回了。
彌留之際,每夜夢裡都是大女兒小時候的樣子,第一個孩子,屬於自己和妻子的第一個孩子,這麼活潑愛動的女兒,妻子不說不做,可自己心裡清楚,最得心意的還是這大女兒,因為她最像他們兩個,這是桑寨人的驕傲,而他們的大女兒誰人見了都會說這是章家的孩子,看這模樣跟他那兩人多像。
大女兒一直是他們兩愛情的驕傲,只是後來……妻子只是覺得被背叛了吧。老人想了又想,再醒來耳目清明,起床為自己這一家子做了頓飯菜,亦微醒著見了這精神霍碩的老人一個勁叫外公,還拉久思讓他一起叫,惹得老人給他倆夾了整碗的菜
。
章宛筠邊吃邊掉眼淚,不敢抬頭,她知道兒子不懂,什麼都不懂。多喊喊,老人興許就能走的開心些。
他的大限到了。晚飯後老人拉著妻子的手回到屋裡,兩人躺著說著只有他們自己才懂的那些話……怎麼愛上的,最開心的時候,被你惹惱了那次,看你那麼大年紀了還哭鼻子的那回……兩個小時後老人壽終正寢,享年六十五。
她那向來樂天的父親不該這麼早就走的,都是自己……章宛筠在父親的房外跪了一夜,聽裡面母親壓抑的哭聲,聽母親對著父親說著話,有些自己也還記得……
第二天亦微知道自己的外公去了,傻了,流著眼淚手指著他們喊:“你們騙我。”久思把他頭往懷裡一抱,壓著他腦袋安慰。
亦微不哭,亦微不哭……
亦微哭了很久,為他只見了一面的外公,也為這連日來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斷了,久思安慰著他,拍著他的背,只讓他別難過,沒有其他的話,慢慢地亦微就安靜了下來,轉過滿是眼淚的小臉歉意的看了媽媽一眼嘴唇張合,站在幾步遠的章宛筠也流著淚對他做了個摸摸他頭的手勢,告訴她自己明白。
亦微也被逼著長大了,他是要對媽媽說對不起,久思心裡懂,疼惜地一遍一遍地摸著他的頭。亦微能感覺到久思環住他的那隻手在輕微地顫抖,張開雙手抱著久思的身體,亦微知道他為了自己在很難過,他不捨得他難過。
不捨得。
桑寨人終寢,當天就必須下葬,何其殘忍,稱早早地送入那地府,也可先一步得個好些的地方投生。可對再生者這有多難……
章家主母在哭了一夜後招齊了所有人,沒有刻意囑咐章宛筠不得隨行,章姓桑寨人抬著老爺子進了桑寨公墓,那裡一處夫妻墓是早建好了的。
安排好這一切也已經是三天後了……老人只是撐著一口氣要見一見這遲來了二十多年的女兒罷了……
等他們一行人被客氣的送出桑寨時,卻怎麼也找不到郝赫還有楚觀滄兩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嗯嗯……國慶假什麼的……還要去醫院打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