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帶著虛言看了整日昏沉的周曼音,周檀讓人去把曼雲也接過來。
‘家中這個侄女,並未如道長所說吃這草藥七天,頭尾不過三四日,現在看著就好了……”
頭尾不過三四日?虛言聞言,挑起了眉。
苦玄草對症不假,但按他早前刻意傳出去的用量,藥效應當沒這麼快。而要是一下子用多了,就算是小孩子,大損記憶,家人也會當是吃傻了,而不是吃好了,怎麼可能?
道士的眉梢飛揚意氣,透著幾分桀驁,卻是讓跟在挑簾的小滿身後進門的周曼雲,突然地驚喜交雜,往周檀身邊走的步子變慢了許多。
‘雲姐兒,來,讓虛言道長看看!‘,周檀以為曼雲害羞,笑著抬手招呼。
道長?周曼雲審視的看了下虛言道士的打扮,果然幾分仙風道骨,不類俗流,前所未見。
但按著前世殘留的印象,給他換上一身灰暗常服,再往那張白淨的臉上撲點褐土,額上畫幾道深深的皺紋,頜下加綹山羊鬚,她就認得了。
這哪裡是什麼道士?待到六年後的泰業五年,天下人就都會知道這人是個賊,大反賊。
徐訥,徐敏行。泰業五年,劉泰據平、淅等五州殺官造反,徐訥就在劉賊的隊伍之中,排名為五。待北楚僭稱國號,他被立為偽右丞相,位置不低,陳朝官府發榜中一顆人頭賞格也不低。
前世,周曼雲見他是在泰業十四年,那會兒天下間並行的年號也還剩下了十幾個,但劉泰自立的北楚國已被陳朝景國公,也就是後來景朝開國皇帝給滅了,徐訥也成了一個待問罪的階下囚。
周曼雲前世給慶陽郡主用過的苦玄草藥方,還就是從他手裡拿的。因要力求穩妥,她還專門在徐訥跟前請教了十數日,要如何識草,煎藥,伺候病人。
當年那個泰業五年劉賊造反前已預謀數年,手下的徐訥假扮道士四處畫地理,選地盤,策民心的說法,是真的?
鬧了半天,居然無意中把個前世了不得的大賊請來家了。緩緩地任小滿扶著在這個陌生的道士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周曼雲伸出小胳膊,兩眼直望著虛言的臉一徑發呆。
眼前的女娃兒不過五歲,但已初顯姿容麗質,一身雪肌更襯得她象個白玉琢成的娃娃,只是一雙直勾勾的眼顯得太過熾熱。虛言道士輕輕咳咳,整了神思,把兩隻手指搭在了曼雲的腕脈之上。
非常奇怪的沉穩有力!徐訥再觀察了下週曼雲白裡透紅的膚色,了無半點病氣,甚至是服了苦玄後,應該眉梢會帶著一點兒的青色也絲毫不見。
徐訥心中震驚,臉上卻半點不顯,笑著放下了手。直言周曼雲底子好,無大礙,示意著身邊的道童收起東西,向周檀告辭求去。
周檀力挽,三分客套,七分真。文哥兒一去,病著的四個孩子,他的一男一女就佔了一半,自然想著留人住下,圖個心安。
虛言道士和周檀相互讓來推去,周曼雲在一旁傻看著徐訥,胸中翻騰著五味陳雜。
當時北楚被清剿,自劉賊以下一串人頭被砍,徐訥卻是被留下的少數幾個,固然是因他知兵書通藥理還有些功夫在身,但最主要還是他性狡心狠,見機不妙就把幾個不肯降的兄弟都藥翻,帶著一塊兒降了,賣了個乾淨。
用藥算是說得好聽,這等賣友求榮之人用的分明就是毒!
接納了北楚降將的景國公,當時一直是將徐訥獨自囚禁一地,如不是慶陽郡主之病,周曼雲根本就不可能與有毒蠍之稱的徐訥有任何的接觸。
想到前世裡聽來的隻言片語,再思量下這假道士化個名也是明晃晃的“虛言”,周曼雲的腦子裡,天人交戰。
大夫,道士,反賊?陳朝、北楚、景朝?周曼雲狠狠地咬了牙。反正這人公開造反也是幾年後了,周家此時也沒啥好讓這賊人算計,現在要緊的是多給自己一些機會留住命。
有命在就好,管他是藥是毒,活著才是正經!
見四伯周檀已然詞弱,周曼雲連忙地上前一步,揚起了稚嫩的童音,‘虛言道長,就留我家吧!要嫌悶,可以讓四伯找書給你看,爺爺回鄉帶了好些書,道藏佛經,經史典籍,山河地理,好些都是孤本呢……”。
這已是憑著舊日記憶。當年曼雲與徐訥接觸的十幾日裡,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讓自己幫忙帶書去,地理圖志,遊記雜說,孤本最好。
虛言暗蘊精光的雙眼眯了起來。
周世榮少年成名,家中豪富,為購善本孤冊一擲千金的故事,民間也多有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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