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毫無徵兆地抽了一下,他忽然覺得冷,放下枕頭走過去撿起外袍欲穿,卻看到下襬處一抹豔麗的紅,紅得發紫,觸目驚心,那是落紅,象徵女子的貞潔,與她時也有,他還記得,是在一條繡了玉蘭花的白色錦帕子上,那時他還好奇,問她為什麼會流血,是不是他太用力把裡面弄傷了,她羞得滿面通紅,只咬牙說不是傷,後來還是他不放心,偷偷去問了馮良義。
身體突然又開始冷,從心裡冷到腳底,大步轉到架子前,取下一件乾淨的月牙白的棉袍裹在身上,還是覺得不暖,手指發抖,寥寥幾顆雲扣,繫了許久也系不好。
屋外很亮,一閃一閃。風捲著雪花透過沒有關牢的一扇小窗飄入室內,落在地板上,溫度一蒸迅速融化,匯成一灘水,透過窗子看向外面,天色依舊是黑的,原來距離剛才不過才過去半個時辰,他卻恍若未覺,也不知何時下起的雪。
大步走向殿外,一把拉開那道門。
她還站在原處,一步也沒有挪動過,素白的衣,素白的臉,素白的唇,雪花薄薄落一層在肩頭,連頭髮都染成微白,她看起來瘦削如同一張白紙,風一吹就會飄走,又像一個脆弱的雪人,推一推便會倒下。從前她也是瘦,只是骨頭小,肉多,抱起來還是軟的,現在卻成了這幅摸樣。
拉過她的手握在掌中,冷的像是一塊石頭,顫抖著想喊她的名字,還未發出聲音,便被她輕輕截住:“我可以走了嗎?”
大大的眼睛看了看他,再看向殿裡,表情木然,空無一物,田絮輕聲重複:“皇上,我可以出宮了嗎?”
他咬牙不答,吸入一口涼氣,連帶吸入幾片冰涼的雪花,刺激著大腦更加清醒:“田絮,你騙了朕!”
田絮眨了眨眼,那睫毛上的水珠便隨之眨落,像極眼淚。他看著她的臉,緩緩說:“你騙了朕。第一次,女人只會疼,根本沒有舒服。”
她不說話。
他問:“為何要說謊?”
田絮笑了笑,道:“皇上還是不要問的好。”眯了眼,靜靜看他。潔白的衣,皎如明月,領口半敞,已然有了別的女子的氣息,再不是當初的純淨無暇:“你不會想要知道答案。”
他怔了怔,還未明白過那後一句的意思,便見她轉了目,微笑著道:“皇上,其實這些年你唯一真心喜愛過的只有佟芸珍吧。”
“因她是第一個不愛你而愛定王的人。”篤定的語氣,她看著他,目光清澈,徐徐說道:“可後宮六年,她終是被你感動,對你生了情,而你卻又厭惡她,不能再接受她靠近。因為你抗拒的並不是女人,而是愛你的女人。”
懲罰小環,寵愛貴妃,晉升風蘭,一面寵她,一面傷她,他費了很多心思,刻意做了那麼多事,都是為了讓她討厭他,阻止她喜歡上她,由始自終,他排斥的從不是女人,而是女人的愛,那才是令他覺得骯髒,恐懼,和噁心的根源。
當著所有整個後宮的面,貶斥眾妃,宣佈寵她,讓她成為眾矢之的,不過是想讓她討厭他,因為這樣淺顯的道理,他料定她能猜得到,也必定她會因此而恨他,不會對他心生好感。他知道自己生的好,又是天子,全天下沒有哪個女人可以抗拒,即便一開始不動心他,保不齊以後也會慢慢喜歡上,佟芸珍便是個例子,尋尋覓覓,好不容易再找到一個對他沒興趣的,他便是要小心謹慎,慎之又慎,反覆的試探。在秀螢宮第一晚,他假意強'暴她,只是為了嚇唬她,讓她更討厭他。在確定她心裡有人,不會對他動心之前,他絕不會碰她。後來她被他纏得沒轍,失口撒謊說自己喜歡女人,只愛小環,他便立即信了,還主動將小環接入宮中,以為有小環在,就萬事大吉,歡天喜地,從此開始放心大膽地寵她,徹底忘記佟芸珍。直到她被唐漓虜出宮外,他追到客棧,聽見她對唐漓說她愛上了他。也便是從那時起,他開始對她冷淡,反覆無常。
“月芝是你指給我,”田絮靜靜看他,緩緩低聲,繼續道:“以她的身份和資歷,本不該是那樣魯莽急躁多嘴多舌的性子,那些是你授意她說的。你想寵我,讓我為你生太子,又怕對我太好我會對你動心,便時不時令月芝在我面前假意漏嘴說閒話,時刻提醒著我,你對我並不是一心一意,除了我,你還放不下貴妃。”
他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田絮道:“我說對了嗎?皇上。”
他不答,盯著她,忽然道:“告訴朕,為何說謊?”
田絮怔了怔,才想起他問的還是方才的那個問題,淡淡回道:“我說過,你不會想知道答案。”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