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越的戰鼓聲中,五千名膂力強健的高大士卒,手舉巨盾,並肩前行。這種巨盾高及一人,寬及三人,為木質,外面裹以生牛皮,若非勁弩,箭射不入。數千人步調一致,仿若一道城牆在緩緩推進。盾牌手身後,是五千名勁弩手,他們手執青銅弩,揹負裝滿弩箭的布囊,各自緊隨在一名盾牌手之後,亦步亦趨。
這樣的盾弩配合的萬人隊,一共五個。
萬人隊沉著地向城牆逼近,執盾的大漢盡力保持盾牌之間沒有縫隙,以防對方箭弩傷及身後的同袍。當推進到距離城牆三百步時,鼓聲一變,萬人隊頓止,動作整齊劃一,形如一人。各隊校尉號令如一,盾牌手將巨盾轟然戳立於地;勁弩手將青銅弩置於地上,以腳踏住,雙手挽弦,咯吱吱扣到“牙”上,抽出箭矢,裝入箭槽,雙手端起弓弩瞄準城上。片刻後,一聲令下,“轟”的一聲,離弦之箭鋪天蓋地飛向守軍。
在我到來之前,王翦得知我要親自督戰,便命主力養精蓄銳,圍城部隊每日只許佯攻:鼓聲喧天,殺聲動地,卻只是小股人馬抬著攻城器械輪流上前,見城上放箭,便不慌不忙地撤回,渾似秦兵在操練跑步。夜裡,副將楊端和指揮那些白日裡睡足了,閒得發慌的軍兵們大聲吆喝一番,待睡眼惺忪的守軍爬起來,雞飛狗跳,如臨大敵,他們便不喊了,悠然散去。半月下來,邯鄲守軍日夜提心吊膽,成了驚弓之鳥。
不過,趙人好像也明白了秦人的意圖,因此不再浪費箭矢。有一次,兩百多名秦軍如往常一樣,精神抖擻,吶喊衝殺,不料劈頭蓋臉迎來一陣……笑罵。秦軍校尉大感意外,不知如何應付,全隊人便硬著頭皮一直衝到城牆根下,面面相覷。怎麼辦吶?這會兒別說沒帶攻城器械,即便有,這兩百號人強行爬城,等於送死啊!……撤退?我們是第一撥攻到城下的勇士啊,豈能不戰而退?!可是……不撤又能如何?
城上依舊笑罵不斷,葷素夾雜,言語之鄙俗,讓老兵油子都聽得渾身發麻。最後,這兩百來人只得垂頭喪氣地往回走——沒錯,是走,一個個拖著刀戈,低著頭,好像做錯事正捱罵的孩子。趙人一陣歡呼雀躍,慶祝圍城以來,首次不費一弓一矢便“打”退敵人。
今日,守軍方真正見識到了秦軍的無敵箭陣。
第一排箭雨飛過去,城上慘叫連聲,死傷甚重。大秦的勁弩乃列國最強,機括設計輕巧,弦力強勁,射程可及三百步。箭簇呈三稜形,破空之勢凌厲,足以透甲貫盔。守軍猝不及防之下,大吃苦頭。
這時,五個萬人隊已經前後銜接,盾牌手與弓弩手交錯排列,形成一個方陣。第一排勁弩射出,弓弩手即專心挽弦上箭。第二排瞄準,射!接著是第三排、第四排,待到第五排發射完畢,第一排已然瞄準好,迫不及待要發射了……如此週而復始,城上的守軍根本無法抬頭,遑論還擊!
在箭陣的掩護下,一隊隊軍兵扛著浮橋迅速衝到護城河邊。護城河並不甚寬,卻是極深。那些浮橋是以粗大樹幹縱橫交錯綁縛牢靠而成,上面覆蓋上數層牛皮,繃緊釘牢,可承一輛戰車透過。
數架浮橋被鋪在一起,本為塹壕的護城河頓然成為平地。
令旗一揮,鼓聲大作,“殺!——”五萬士氣飽滿的秦軍將士潮水般湧過護城河,席捲而來。他們紛而不亂,各司其職。雲梯兵雙手高擎雲梯,飛奔到城下,七手八腳將雲梯架靠在城頭的垛口上,並且牢牢扶住;藤牌兵高舉藤牌,為雲梯手和自己遮擋箭矢;爬城兵眼冒兇光,吶喊著飛身縱上雲梯,急速攀爬。
這是我所在的邯鄲西門戰場。與此同時,其他三面城牆,上演著同樣的作戰場景。
守軍依舊被箭陣壓得抬不起頭,但他們也清楚地知道:倘若讓敵人爬上城頭,邯鄲就丟了,趙國就完了!是以守軍冒著慘重的傷亡,加以還擊。有的單兵作戰,躲過秦軍一輪箭雨後,猛然立起,向敵人回射一箭,再迅速蹲下,動作慢的便悶哼一聲,被下輪勁弩射穿;有的兩人合作,抱起一塊大石頭,奮力擲下城去,聽到驚呼慘叫,便心滿意足地去抬下一塊石頭;有的三人一組,一人舉盾牌擋住箭矢,另兩人使出吃奶的勁兒將雲梯推倒;還有的三五成群跑到埋鍋造飯的地方,齜牙咧嘴抬來一鍋開水,摘下頭盔舀起來,劈頭蓋臉潑將下去,燙得城下一片慘呼……
我方這邊,雲梯兵傷亡最重,為求活動靈便,他們皆只著輕甲,又須盡力顧著雲梯,儘管有藤牌手掩護,依舊不斷有人倒在箭矢之下。若是城上丟下石頭、潑下滾水,連藤牌也抵擋不住,是以藤牌兵亦傷亡不少。幸好後面有一批批生力軍源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