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你面上,我放過她這一回。只要她克守本份,自重自愛,也還可以嫁給小白。至於你與她……從此就揭過吧。”
晉王黯然地垂下眼眸,睫毛微微顫動。燈火勾勒下,顴骨突兀,特別明顯,打眼一看,整個人老了十歲。
太后不忍再看,移開了視線。
是晚,她宿在旁邊的配殿,睡到半夜,忽然聽到嘈嘈切切地聲傳入耳朵,雖然聽著不太真切,卻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焦慮驚慌味道。頓時驚醒了,側耳聽了聽,是從正殿裡傳來的,心臟一下子揪了起來,趕緊叫進內侍問出了事?”
“回稟娘娘,奴才也不,好象是王爺發起燒來了。”
“發燒?好端端又發起燒來了?”受傷後發燒是大忌,太后變了臉色。一骨碌爬了起來,拿起床頭擱著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宮女們忙,侍候她把衣服穿好,然後擁著她走出配殿,走向正殿。
正殿朱門大開,掛著一溜的燈籠,明豔豔的恍如白晝,不時有內侍、宮女、太后、藥僕進進出出,皆是神色驚慌,動作急促。太后的心越發地揪緊,拎著裙角匆匆邁進門檻,只見一個宮女捧著一個唾壺迎面,臉色煞白,皺著鼻子。見到太后一干人,她先是一愣,然後把唾壺挪到一側,曲膝福了福,就要走開。
眼角餘光看到唾壺裡一團暗紅,鼻尖又聞到一股血腥味,太后驚了驚,高聲說站住。”
宮女嚇了一大跳,頓住腳,不解地問太后娘娘……”
太后顫聲問唾壺裡是?”
宮女小聲地說回稟娘娘,是王爺方才吐出來的血。”
彷彿一個焦雷從天空落了下來,正好打中。太后眼前一陣發黑,身子晃動,身邊的內侍連忙扶住她。她勉強站穩,顫聲說拿給我看看。”
宮女為難地說娘娘,此等汙穢腥臭之物……”
內侍太后心掛愛子,打斷她說大膽,叫你拿就拿。”
宮女不敢違逆,翼翼地捧著唾壺,湊到太后眼前。
剛剛湊近,便是一股血腥味撲鼻。唾壺裡一團很大的血塊,黑糊糊的,只帶著三分紅色。太后又一陣頭暈眼花,緊緊地抓著內侍的手。內侍衝宮女使個眼色,她識趣地捧著唾壺下去了。
“太后娘娘,別擔心。奴才小時候跟著一個老中醫學過幾日。王爺吐出的血是黑色,可見是王爺先前受傷時鬱積內腑的淤血,如今吐出來了,反倒是好事。”內侍翼翼地說。
話音剛落,臥室裡走出幾個太醫,恭謹地向太后行禮,當首一個說太后娘娘,這位公公說的沒。王爺方才吐的確實是淤血,於身體有益無害,只是……”
太后聽到“有益無害”,剛剛吁了一口氣,又聽他說“只是”,著急地問只是?”
“只是……王爺又開始發燒了。”
“因何會發燒?”
“方才下官與諸位太醫一起會診,都認為王爺是內傷發熱。說起來,原因可多,不過林林總總,離不開這兩條,一是飲食勞倦,二是七情變化,導致氣機混亂,陰陽失調、氣血虛衰。”
另一個鬍子花白的老太醫說沒,下官方才切脈時,感覺到王爺胸腑間有一股無根之氣,鬱積不去。”
太后眼神閃動,問可有對症下藥?”
幾位太醫相視一眼,說方才已經用過藥了,明早才能看到成效。只是心病還需心藥醫,還請太后娘娘多多勸慰王爺。身體康健之人,都是一有怫鬱,諸病生也。何況王爺如今受了重傷。”
太后微微頷首,不再多說,走進臥室。
原本圍著晉王的一干內侍宮女和幾個太醫,見她進來,紛紛退到一側。
太后到床邊坐下,凝視著晉王。
他平躺著,雙眸緊閉,眉心皺成一個川字,顴骨潮紅,象是抹著兩團胭脂,額頭一排密密麻麻的細細汗珠,頭時不時地擺動一下,露出痛苦的神色。太后眼眶一熱,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被子上。扯出手絹,抹抹眼睛,低聲罵著你這個傻孩子,你咋這麼蠢!她究竟有好?讓你如此鬼迷心竅。”
也不晉王是不是聽到了,腦袋晃擺的更加頻繁,額頭汗珠匯聚一起,流了下來。太后忙用手絹幫他擦去汗水,手指觸到他額頭,如同火炙一般,頓時又落了眼淚,恨恨地罵這是造的孽!”
過了半個時辰,許是藥起效了,熱度略微減退,晉王也睡踏實了。
太后這才放下心來,忙乎小半夜,她是疲倦不堪,仍回配殿休息,卻再也睡不著,那段陳年往事在腦海裡徐徐鋪開。
當年阮蘭與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