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扭曲的心像是迷惑的根源,迷惑必然帶來失敗……家康自以為雪齋禪師的訓誡已經沉澱在身體裡,不想面對甲斐的颶風,他仍然無法抑制內心的動搖。
是戰,還是讓道?究竟哪種選擇更有利?如果讓道,信玄可能揮兵而過,不會攻打濱松城;但那並不能解決問題,他家康也會理所當然成為武田氏的附庸。但他又不能讓將士和家族徒作無謂的犧牲。就在他緊緊盯著天上的烏雲苦苦思索之際,忽然從身邊的茅草叢中傳來竊笑聲。
“什麼人?”家康猛地轉過頭去。本多平八郎忠勝意氣風發地提著一隻血淋淋的野兔走過來,道:“主公,您臉色不太好?”
現在,家臣們一般不再稱呼家康為“主公”而改為“大人”只有平八郎、作左和元忠幾個人仍像以前那樣稱他為主公。“鍋之助,有什麼好笑的!”家康故意責備道。
平八郎又放聲笑了:“主公的表情像這兔子一般機警。”
“哼!”家康看了看平八郎手中提著的兔子,“你是說我害怕信玄?”
“哈哈哈,無畏的人從不會消瘦。”已經二十五歲的本多平八郎忠勝成長得更加威猛而勇敢,“主公,您許諾過要納西鄉阿愛為妾,但迄今,卻沒有履行諾言。”
“不要在曠野上談論女人和孩子,坐下。”
“我自會坐下。但那個寄居在叔父家的女子卻仍然沒有出嫁,一想到她身心憔悴的樣子,在下就心痛不已。”平八郎語帶諷刺地說完後,一屁股坐了下來,“主公不會害怕甲斐的小矮子吧。”
“你是指山縣蘭郎兵衛?”家康冷哼一聲。武田家的名將山縣蘭郎兵衛昌景,是個身長不足四尺的小個男子,穿上鎧甲後,益發顯得矮小。“你以為我會害怕昌景嗎?”家康瞥了一眼平八郎,將視線轉往聯結著甲斐、信州和遠江邊境的山脈。
山那邊的武田氏無疑正在為進京作各種準備。只要信玄一出甲府,不過數日,這裡便將迎來三萬大軍。
家康現在的領地不過五十六萬石,加上守衛吉田、岡崎一線的軍隊,能夠正面迎敵的軍隊最多五六千人。當然,他會向信長求援。但四面楚歌的信長又能分出多少兵力來支援他呢?
“經驗果然讓人畏懼。”平八郎又說道,“狐狸年深月久會化為精,人類好像也一樣。主公已變成另一個人了。”
“平八!你有絕對的自信擊潰甲斐信州大軍嗎?”
“自信?主公,平八沒有那種東西。無畏的人不需要所謂的自信。您擔心的是信玄的經驗,我卻不如此看。”
“你是說……”
“他老糊塗了!我不認為岡崎血氣方剛的男兒會輸給那個老糊塗蛋。只要有機會,我們就乘勢進攻;若是被追擊,我們就迅速後退。只要堅持戰鬥——”
“哦。如果被纏住,又當如何?”
“那就去死。”
“你不害怕死?”
“不怕。平八還沒有死過。”
家康愣愣地盯著平八郎。叫平八郎來,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想從他身上找回血性,但家康沒想到會聽到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答。
“沒有死過?”
“在下不知為何生在這個世上。所以,從來不考慮生死。主公大概也不知出生時的事吧?”
“渾蛋!”聽到平八如此詰問,家康故意呵斥道,“不要廢話。所謂人生,是揹負重擔,一步一步艱難前行。只有作此考慮,才會反覆思索、決斷,不致稍有閃失。”
“主公已作好迎戰的心理準備了嗎?”
“那是自然!”家康不禁感到驚訝。這句話未經考慮,自然而然衝口而出。人生決定於努力與否,這點毋庸置疑,但不可否定的是,意志並不能完全左右人的命運。現在家康心中所想,正是那人力無法左右的東西。信長為何生在尾張,信玄又為何生在甲斐?家康並不認為信玄的兵法和信長的兵法有多大的差距。因此,若信長生在甲斐,而信玄生在尾張,現在進攻他的可能是信長,而順利進京的恐是信玄。
如此說來,今川義元和織田信長的田樂窪一戰,在冥冥之中也自有定數。本來穩操勝券的今川氏一敗塗地,信長自此則勢如破竹。
“鍋之助,七郎右衛在近前嗎?”
“您想聽聽他的意見?我即刻叫他來。”
平八郎站起身,大聲叫著大久保七郎右衛門忠世。忠世是常源老人之侄,雖然個性較其伯父溫和,但在關鍵時刻從不妥協退讓,可說是典型的三河人。
“平八,你嚷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