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們應該向曼努埃拉致敬。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是做骯髒勞累的工作,而有些人卻捏住鼻子什麼都不做,然而曼努埃拉沒有因此而失去優雅的本性,這種本性遠遠超過了所有鍍金箔片的光輝,更不必說廁所裡的了。
“想吃核桃,先要鋪上桌布。” 曼努埃拉說著從她的舊提包裡拿出一個淺色木製小盒, 胭脂紅綢緞螺紋狀花邊點綴其中。小盒裡裝的是杏仁餅乾,而我則煮了一壺只用來聞香氣的咖啡,我們倆一邊細品綠茶,一邊咀嚼餅乾。
與一直背叛門房形象的我一樣,曼努埃拉也不像葡萄牙女傭,她自己並不知道。因為這位法魯葡萄牙東南端城鎮,法魯區首府。位於聖瑪麗亞角附近,瀕臨大西洋,西北距里斯本217公里。--譯註姑娘生在無花果樹下,在她之上有七個兄弟姐妹,之下有六個兄弟姐妹,她很早就在田裡幹活,年紀輕輕便嫁給了一個泥瓦工。不久隨丈夫移居法國,又成為四個孩子的母親。這四個孩子依據出生地法是法國人,依據社會眼光,他們依然是葡萄牙人。這位法魯姑娘,身穿黑色束腿襪,頭戴頭巾,是一位貴族,一位真正的、偉大的、無可厚非的女貴族,因為貴族天性已經刻骨銘心,她無視於宮廷禮儀和貴族稱號。一個女貴族應該是怎樣的呢?大概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境界吧。
公婆家的庸俗,每週日公婆家的人都會以低俗娛樂來壓抑出身卑微、前途渺茫的痛苦。鄰居們的庸俗,他們有著如同工廠裡霓虹燈般蒼白悲傷的人生,人們每天早上上班如同下地獄一般痛苦。女僱主們的庸俗,金錢無法掩飾她們的卑劣,她們對待她如同對待一條癩皮狗。但是隻要看到曼努埃拉將她精心烹製的水果糕點送給我就像呈獻給女王一樣,就能體會到這個女人的優雅。是的,像呈獻給女王一樣。每當曼努埃拉出現時,我的房間即刻成了宮殿,賤民的小吃成了國王的宴席。如同講故事的人將人生變成一條吞噬痛苦與憂愁的璀璨河流,曼努埃拉則將我們的生活變成了一部溫馨而愉悅的史詩。
“小帕利埃居然在樓梯上向我問好了。”突然,她打破寂靜,向我說道。
我不屑地嘀咕了一下。
“他在讀馬克思的著作。”我聳聳肩說道。
“馬克師?”她把“思”讀成了“師”,一個如同晴天般迷人的有點顎化了的“師”。
“他是共產主義之父。”我回答說。
曼努埃拉嘴角迸出輕蔑的聲音。
“政治,”她對我說道,“不過是小富人們不借給其他人的玩具罷了。”
她思考了片刻,皺起了眉頭。
“這可和他平時看的書不一樣啊。”她說道。
女貴族(2) 年輕人藏在他們床墊下面的畫報絕對逃不出曼努埃拉的法眼,儘管有各種選擇,但從有著鮮明刺眼書名《輕佻女侯爵》的書頁磨損情況上來判定,小帕利埃有段時間似乎對這類書頗為偏愛。
我們談笑風生,東拉西扯地閒聊了又一陣子,心境完全沉浸在老交情的平靜之中。那些美好的時光使我倍感珍惜,每當想到有一天如果曼努埃拉實現了她的夢想,回到了她的故鄉,剩下我一個人在這裡,孤苦伶仃、年老體衰,再也沒有志同道合的朋友能夠每週兩次把我當成地下室女王,我都會感到痛徹心扉。我也常會心生恐懼地想到當我這一生唯一懂我卻從來沒有任何要求的朋友離我而去,留下我這個默默無聞的女人,用遺忘的裹屍布將我裹起,在拋棄的深坑中將我掩埋,那時我又該怎麼辦呢?
大廳裡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我們清晰地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是一個男人正在按電梯按鈕的聲音。那是一個有著黑色柵欄和雙扉門的古舊電梯,裡面填充著墊料和木板。如果空間充足的話,在過去的年代裡就會有一名侍者坐在裡面。我認得這腳步聲,這是皮埃爾·阿爾登的腳步聲,他是住在五樓的美食評論家,是個糟糕透頂的傢伙,每當他站在我門房的門檻上時,都會眯縫著眼睛,就好像我是生活在黑暗的洞穴之中,儘管他所看到的與事實相反。
哦,對了,我還讀過,他那些著名的評論。
“我不懂他寫的是什麼。” 曼努埃拉對我說,對她來說,美味的烤肉就是美味的烤肉,僅此而已。
他的評論也沒什麼可懂的。看到他這樣的文筆由於盲目而被浪費真是令人同情,以令人眩目的敘述方式花好幾頁來描寫一個西紅柿--因為皮埃爾·阿爾登評論飲食就如同講故事一般,僅此一點便應該把他當作天才--而此描寫的前提是從來都沒有“看過”也不“清楚”西紅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