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的和你是一個地方,那地方對我來說遠得很。要到那兒,我先得證明我心裡是二十,不是果綠,在證明的時候我多半就已經……”二十做了一個用刀拉過喉嚨的手勢,這個手勢很殘忍,但他的表情很溫柔。
黃土坎下蠕動著一團小小的影子,那是湖藍的馬,湖藍給它造就的傷口已經讓它再也不可能馳騁了,在這胡狼和盜匪橫行的荒原上它只能蜷在土坎下等死。二十的到來讓它嘶鳴,因為二十也是它的舊識。
二十鐵青著臉,力圖不讓零看出自己的心軟:“它是湖藍的愛馬。湖藍喜歡做馬賊,叫自己天星老魁,它叫小天星。”
“愛馬?”零陰鬱地看著,世界上可能沒有比一匹傷馬更容易讓人傷心的動物了。
“我們再也找不到湖藍了,他刺傷了他的馬,讓我們走錯路。隨便哪個斷壑、地溝、土穴,他往裡邊一躺,來一整營人也找不到。”二十茫然看著這漫漫的荒原,“說到底他在這裡已經待了三年半,我才來了四個月。”
“沒有馬,憑他的傷勢可能就死在你說的那些地方。”
“你可以爬到延安。可是憑他的狠勁能爬到延安,再爬回三不管。”
二十心情很不好,他從乾糧袋裡翻出乾糧向那匹馬走去:“天星,小天星。”他喂那匹馬,這是他唯一能為它做的事情。
他離開那匹馬的時候,零從槍套裡拔出了槍,瞄準。
“不行。你殺了它,湖藍就知道我們的去向。”二十轉身上馬,“走吧。最好從現在就當湖藍已經在追殺我們了。”
零默默地跟在他馬後,他又看了一眼那匹馬,還是開槍把那它殺了:“你知道它要熬多久才會死?我們自己做的事,沒必要讓畜生陪我們受罪。”
二十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卻並非完全是責備:“走吧。”
零最後看了一眼小天星,跟上。
茫茫的荒野,兩匹被遺棄的馬倒地喘息。兩個在烈日下快被烤乾了全身水分的人已經騎上了那兩匹備用的馬。零和二十在沒完沒了的西行中並騎,他們幾乎跟身後的那兩匹馬一樣脫力,說話也變得斷斷續續,像是夢中的囈語。
“還是往西嗎?”零問。
“對,往西,往西。”
“再走出國啦。”
二十有氣無力地笑:“傻嘞!中國很大。”
“咱們要去哪?是啊,往西沒人要殺我們,可去那幹什麼?”
“去找卅四。”
“他在上海。上海在東邊啊。”
二十開始大笑:“你讓我活下去吧!那隻老狐狸!”
“那,他在哪?”零問完這一句,在天旋地轉中從馬上倒栽下來。
25
一條稀疏的血跡伸向遠處。
湖藍在荒原上跋涉,他的左腳已經完全廢了,血也不再流了,湖藍死命地捆綁大概已經讓他的腳壞疽,蒼蠅叮在上邊。湖藍用狂熱而偏執的眼睛辨認著方向,當終於看見三不管的遠影時,他的忍耐力也就到達了極限,倒下。
在這個眼線成群的地方,立刻就有兩騎飛速向他馳來。他們仍在持槍警戒著,直到認出地上這個不成人形的東西是他們的首領。軍統一邊向空鳴槍呼叫鎮裡更多的支援,一邊扶起地上的湖藍,他們試圖給湖藍喂水。
湖藍在水袋剛沾唇時就推開了,他清醒得不像剛自死亡線掙回來的人:“去抓果綠。”
一副應急趕製的擔架擔著湖藍向鎮裡行去,他身邊簇擁的軍統幾乎把他遮沒。五騎一隊的天星幫散向荒原深處,那是去抓零和二十的人。
湖藍被簇擁著抬進西北大飯店。
一個軍統從抬湖藍進飯店的人群中分流出來,飛奔過整條街道,衝向軍營的大門,重重一腳踢在軍營的大門上:“要你們最好的醫生!”
很快,一名軍醫被帶到湖藍床前。
湖藍躺在床上,報務員遞過一張電文。汗水流到了眼睛裡,電文模糊不清,湖藍抬頭,手下幫他擦去汗水。軍醫開始拆掉他傷口的縫線。湖藍很平靜,但肢體的痛苦讓他無法靜下心,他煩躁地把電文遞給手下:“唸吧。”
報務員:“放棄目前一切行動,力求掌控卅四。千萬小心,卅四是共黨中的危險人物。當年我與卅四、修遠曾在北伐共事,卅四之狡詐為三人之首。總部因此把實情一拖再拖,實在誤事。”
湖藍靠在床上發怔,直到那名軍醫發抖的手令他抽搐了一下。
“先生從沒發過這麼長的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