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又被他找出來了!”
曹順章拿下了他的雪茄,迅速在視窗消失。
55
曹家三口人坐在桌邊吃飯。
沒了用人,飯菜是在餐館訂的,曹葫蘆正從食盒裡把它們拿出來。
沒了雪茄,曹順章鬱郁地拿一截餅乾在嘴裡叼著。
曹小囡竊笑,在桌子下踢著零。
曹順章咳嗽,雖然不看零,但肯定是對零發話。對曹葫蘆他都不會這般拿糖。
“家門不幸,我生了個欠揍的兒子。”
零隻好也咳嗽,曹小囡學著咳嗽。
曹順章用更大聲的咳嗽彈壓:“一身傷居然也就七七八八好得差不多了。”
零隻好正色:“謝謝爸爸。”
曹小囡說:“那不是好事嘛,爸爸?”
曹順章瞪眼:“花了很多錢!”
曹小囡又說:“曹老二不是閻羅王發來討債的嗎?又還了些錢你該高興耶,爸爸!”
曹順章又把餅乾往嘴裡捅了兩捅,終於明白,如果要理會曹小囡的插嘴,他永遠不可能說完自己要說的話。於是他兩眼珠子骨碌骨碌地對了天花板:“老大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
“這話他說五年了,曹老二別怕。”曹小囡安慰著零。
“你住著他的地方,總不能一直鵲巢鳩佔。”
零在看著桌子苦笑。
曹小囡嘻嘻哈哈:“龍生九子,咱爸就一口氣生了鵲和鳩。”
“想在這家有地位嗎?簡單得很,像老大一樣,亮亮你賺的錢。曹家是往來無白丁的。這個白丁就是說賺不到錢的人。”
零苦笑。
曹小囡解釋說:“白丁是說不認字的人好不好,爸爸?再說我算賺得到錢的人啊?”
曹順章忍無可忍:“你是要嫁人的!嫁出去,本兒就收回來了!”
“你捨得?”
瞪眼,氣餒。曹順章不捨得,不捨得就只好向零發洩:“住的地方就給你住吧。可是吃呢?白吃呀?”
零苦笑,看著桌腳。
曹小囡打氣:“你就打個哈哈,哈哈一下子。他等你回來十多年了,總算等到可以騎在你頭上了。”
零比哭還難看地笑了一下:“哈哈。”
“笑什麼笑?!”曹順章把零本來已經低到不可再低的腦袋又摁低了一些,“去上班吧!”
零訝然地抬頭。
曹小囡也訝然地抬頭:“爸,你要把家業給二哥呀?”
“我嫌敗得不夠快呀?隨便找個地方去掙你那份飯錢吧!”
零茫然地坐著。
零茫然坐著,不是坐在餐桌邊,而是坐在曹順章的車裡。
司機,釘子。扣打著方向盤。
外邊的人在出出入入,零幾乎能分得清他們誰屬於軍統,誰屬於中統,誰屬於日本人,或者都不屬於。現在的零,西裝革履。
曹葫蘆坐在旁邊,這條黑色泥鰍正全無感情地解說:“老爺說找個活,我就去找個活。老爺說他不能找活,他有身份,找的都是太好的活,我找才能找到差差的活。我就找了這裡的活……二少爺,別看那邊,是這邊。”
車停在一幢洋樓跟前:滬興商會。零茫然看著。
“二少爺,你已經遲到了。”
零的臉上沒有表情:“我幾點上班?”
曹葫蘆答非所問:“你六點半下班,不過經常八點半。二少爺,你這活晚走沒關係,可一定得早來,我找的人說醜話說在前頭。”
零茫然地下車,站在車邊如個棄兒。
“老爺說下不為例,以後就不會用車接送了。”
零茫然站在汽車的尾煙裡。
滬興商會低矮陰溼的地下室,大大小小的包裝箱,進進出出的手推車,吆五喝六的粗人們。
零的頂頭上司在發怒,因為零的遲到也因為零的行頭過於光鮮:“你以為你來幹什麼的?你以為你是簡會長的乾兒子還是倒插門的女婿?你是提大包的!”一個半舊的大皮包塞到了零的手上,縫隙裡漏著不知道哪來又要到哪去的信件,“提大包的就是跑腿的!送信的!打雜的!打雜的小廝穿成陪舞一樣的幹什麼?你以為簡會長的女兒會看得上你嗎?”
“我,沒有衣服穿。”零說。
上司揪著零的衣領:“這叫沒有衣服穿嗎?你們家是不是開裁縫鋪的昨天倒閉啦?!”
零隻好沉默。
上司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