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沈兄說,自沈兄中了狀元那日起,我就一直想拜訪沈兄,跟你結識一番。”
沈孝目露疑惑。
吳青看在眼裡,“吳家亦不是什麼郡望名門。”
這句話看似沒有邏輯,可畫外音卻是:我同你一樣,都是寒門子弟出身。
滿朝文武都是世家大族,混跡其中何等不易,忽然見到另外一個寒門子弟,想要同他結識,這是人之常情。
他鄉遇故知,總是人生美事。
因二人同是寒門子弟,沈孝近日在御史臺又總是被孤立,此時不免對吳青有了別樣的親近,“今日幸得與吳兄結識。”
終於改口將吳大人叫做吳兄了。說罷沈孝將面前的廬山雲霧茶一飲而盡。
吳青又輕笑了笑。
可沈孝卻忘了,吏部朝議郎這樣的散官,向來都是世家子弟才能被蔭庇的,一個寒門怎麼能坐上這樣的散官位置?
若是沈孝再多通些長安城的人情世故,看出的疏漏想必會更多——
仙客來酒樓是長安城一等一的酒樓,只有平陽公主這樣得聖寵的人才有資格進包廂的。可吳青是誰?不過正六品的散官,又無身家背景支撐,有什麼資格佔這麼一個包廂呢?
再者,廬山雲霧茶是江南道進貢給皇室的貢品,吳青一個小官,又是如何隨手斟出這樣的珍品呢。
這樣的人情世故、風俗規矩,沈孝是不知道的,便是想學都無處去學。唯有長期浸潤在世家官場之中,才能對這些細微之處都所辨別。
沈孝不懂這些。
吳青又斟了一盞茶,聲音溫柔,問道,“長安大,居不易,不知沈兄如今落腳何處?”
又問,“監察御史薪俸不高,沈兄同我一樣家世不好,入了官場應酬又多,如今怕是捉襟見肘了吧。”
水霧淼淼,升騰在吳青陰柔的面容前,沈孝忽覺得眼前有些模糊。他覺得自己的聲音也跟著柔了幾分,回答道,“在下住在仁壽坊,捉襟見肘是肯定的,但是也不至於窮困潦倒的地步。”
面前的水霧愈發濃稠了起來,沈孝竟一時覺得有些頭暈。這包廂裡似有些氣悶,沈孝覺得身上忽然升騰起一股燥意。他抬手鬆了松深青官服的領子,露出裡面純白的中衣衣領,映著一張冷峻的臉,灼灼燈火的夜裡,顯得分外……秀色可餐。
鬆了衣領,沈孝仍覺得燥,便對童子道,“還請將窗戶開大些。”
童子聞言卻不動,吳青見狀,對童子使了個眼色。童子這才走了幾步,卻不是去開窗,而是走到門前,將包廂的房門開啟了。
眼前一片雲霧瀰漫,沈孝看到包廂外站著一位一身華服的女子,金色釵環,紅色的牡丹長裙,在灼灼燈火下熠熠生輝。
沈孝記得,平陽公主李述有這樣一件繡滿了牡丹的長裙。
華服女子走了進來,吳青連忙從正座上站了起來,迎了過去。
“公主,”他謙卑地道,“他已入甕了。”
華服女子笑了一聲,“做得好。想要什麼賞,只管說便是。”
吳青卻道,“我不要賞,只求公主有了沈孝之後,也別冷落了我。”
聲音極柔,極惹人愛憐。
華服女子笑了一聲,似是跟吳青親暱了片刻,許諾道,“我怎麼會呢……”
吳青輕笑了聲,心滿意足地帶著童子出了門,包廂的門悄無聲息地關上了,那一陣甜得發膩的香味終於消散了。只餘那華服女子和沈孝二人。
沈孝只覺得眼前隔著一層雲霧,叫他看不清那女子的臉,他想要站起來,可只覺得眼前暈眩。他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困在座位上,只能靜靜地看著華服女子朝他走來。
公主……?
沈孝皺緊了眉,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他曾彈劾過的李述。她想對付他嗎?
華服女子走近了,居高臨下地站在沈孝面前,她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沈孝……”
她咂摸著沈孝的名字,仔細看著沈孝的臉,似是在打量一件貨物一般,滿意地點了點頭,“當真是個清舉的人。”
她坐在了沈孝身邊,伸手右手來,摸向沈孝的臉。高鼻深目,稜角分明。她身邊的男色有很多,可做面首的人總缺了些男子氣概。
她近來想試試沈孝這樣冷峻的滋味。
沈孝只覺得她有一雙潮溼冰冷的手,無名指與小指戴著尖尖長長的護甲,冰涼地彷彿蛇一般在他臉上游走。
隨著她撫向沈孝臉頰的動作,一陣薰香撲向了沈孝的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