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三刻……回燕樓……碰面……後天……壽誕……”
遙遙的聽見乘者如此對答。
“又是祝壽的麼?”先生偏著頭想,心中暗暗納罕。也不知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竟能引動這許多江湖豪客前往祝壽。連日過來,也不知有多少形色匆匆的武人經過濟源縣了。濟源縣是個小地方,位置也偏僻,往常面生之人也見不著幾個。可是從上月末至今,十幾天時間,每天多則十餘撥。少則六七撥,總見到許多揹負兵刃。或是著裝古怪的術界中人穿街過巷踏雪前行。聽他們的言談對答,似乎是要給一個叫“碎玉刀”的老頭兒慶賀七十大壽。
“也不知這‘碎玉刀’是什麼來歷。名頭很大麼?這麼些人給他祝壽,卻為什麼要帶著兵刃去……”先生想了想,實在無法理解,便搖搖頭,對自己說:“這些瘟神的事,還是不知道的為妙。多知道一事,便多一分兇險。誰知道什麼時候會聽到別人的隱私之事?引得別人前來滅口,那就糟之大糕了。”一口飲盡杯中茶水,放開這事,專心的看門前人來人往。
到午時刻半,天居然難得的透出了一絲晴意。雪是自始至終沒有停過的,可是灰紅的重雲堆裡卻裂開了一道縫隙,金色的陽光穿透下來,給這個冬寒包裹的城鎮帶來一點生機。茶館裡又開始陸續進人,喧鬧聲也重了起來。說書先生的一壺茶堪堪飲完,回頭看看已有十數人坐在堂上,嘆息一聲,一口將杯中茶水都倒入了口中,收拾起壺盞就要從桌邊離開,哪知便在這時,聽到離店門不遠,八九丈開外的地方,一個淒厲的聲音大喊道:“殺人啦!殺人啦!救命啊!”
這一下變生突兀,誰又來得及提防,先生正是驚弓之鳥,當時心中劇震,手一抖,茶壺便“幫!”的一聲落到地面,摔成碎片。
午間飯後,昏昏欲睡百無聊賴之時,這一聲叫喊,何其提神!一時間,茶館裡的客人們全都來了興趣,“譁!”的簇擁到門口張望,左近的閒人們也都給驚動起來了,整條街上“啪啪!”的聲響不絕,門窗接二連三地開啟,許多頭顱都探出來看。做買賣的也顧不上生意,買者賣者,一路小跑,聚攏過,似乎生怕比別人少看了一眼。
“殺人啦!矮道士搶東西殺人啦!官爺們快來抓人啊!”叫的是個少年,聲音尖利,如刺針一般刺激人的精神。便是飽後嗜睡的懶漢,也立時讓這叫聲給扎得精神百倍。
“放手!你給我放手!再拉著我……我真動手啦!”是個驚慌的聲音,聽來年紀也有三四十了,說話聲底氣不足,想來正是那殺人被捉的矮道士。
“殺人啦!殺人啦!嗚嗚!你賠我蛇兒!殺人啦!快來看啊!”
人群越聚越多,裡三層外三層,頃刻便圍了近百人。
茶館正門斜對的,原是一戶大宅的側牆,高逾十尺。此時牆下二個人正在扭打,一個是滿面黑鬚的中年道人,滿面怒容,一個是衣衫襤褸的少年。那少年身子瘦弱,年紀約有十二三歲,此刻掛在道人的右腿上,雙手雙腳緊緊纏住,掙命不放。
“你賠我蛇兒!你賠我蛇兒!你不賠我,我到衙門告你去!”
“賠什麼賠!你自己不小心摔倒,把蛇兒弄傷了。幹我屁事!”那道人震聲喝道,一邊蹬動右腿。想要擺脫那少年,只是少年象只八爪章魚一般緊緊依附。半分也鬆動不得。
眾人見兩人腳邊一個尺長的木盒翻倒了,一條通身紅色的小小蛇兒正在痛苦的輾轉著身子,顯然這正是二人糾紛的起源。現場沒有屍首血跡,想來那“殺人啦”的言辭,不過是那少年為吸引行人圍觀的叫喚罷了。
當下聽見道士否認,那少年哭道:“就是你!就是你!我說蛇兒怕冷不能見風,不讓看,你偏要看,把我盒子打翻了……嗚嗚。你賠我!不賠我一千金,我同到你見官去!”
“胡說八道!什麼一千金!你窮瘋了麼?”那道人怒道,見圍觀眾人越來越多,已經脫身不得,便軟化下來,說道:“你叫賣這蛇兒,我存心要買,錢貨兩清,自然要讓我驗辨真假。豈有不讓人看的道理?道爺我大名鼎鼎,江湖上無人不曉,難道會硬搶你的蛇兒不成?總是你太過固執,放著好好銀錢不掙。自己跑到這裡摔倒了,卻又賴我!”
“你撒謊!你強要看我的蛇兒……”少年哭道,可是道士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喝了一聲打斷他,說道:“不過我出家人不與你一般計較。這樣好了,我給你十兩銀子。你拿去抓藥,給蛇兒治好傷便是。”說完,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也不顧少年反抗,塞到他懷中,然後伸手一捏,將那少年捏得直翻白眼,終於扯脫,返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