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完全沉下來的時候,星和月都出來了。
不圓滿的弦月遠遠掛著,有星光疏朗。
“山裡很安靜。”方易說,“和你們那邊很像。”
“像嗎?”白春水四處張望,笑道,“不太像,比我們那邊好多了。”
他坐下來認真問:“常嬰抓了老鬼那爪子,它說老鬼活不了多久了?”
“是他說的。”方易也學白春水的樣子坐下來,“常嬰為什麼以前不幫著你們對付老鬼?”
白春水看了他幾眼,拍拍他腦袋說,你弄錯了一件事。
“我是個孤兒,出生的時候母親被惡靈反噬,父親為了救我也沒了命。我小時候非常苦,而且因為不懂得縛靈的技法,又常常能見到惡靈,所以總是被攻擊。如果沒有老鬼,我早就死了。”他指指葉寒,“他也是一樣。不能分辨靈體善惡的滅靈師等於沒有作用,滅靈師家族不會留他的。資源有限,工具有限,沒有用的孩子要不被遺棄,要不就被隱秘地殺死。”
方易有些吃驚。葉寒從未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所以你明白了麼?我也好,葉寒也好,都沒有恨過老鬼。相反,我們是感激他的。常嬰就更加沒有怨恨老鬼的理由了,它是凌駕於你我,還有這世上絕大多數生靈的存在。你會去怨恨一隻螞蟻,一隻蚊子,一隻毛蟲,然後為了怨恨大張旗鼓嗎?”
方易沉默很久才接著問:“你們感激他?”
“我們感謝他。他不以收留我們為桎梏,甚至我和葉寒在十幾歲的時候就知道,老鬼是有野心的。他想做很多的事情,但光靠他自己做不了;他想控制很強大的資源,同意光靠一個人也是做不到的。所以他需要依靠縛靈師和滅靈師的能力。”白春水撿起兩個石子,夾在指間,亮給方易看,“明白麼,這個石頭表示他對我們有恩,這個石頭表示,他並不在乎我們的生死,只是想利用我們的能力。”
“……我好像有些懂了。”方易說。
“這兩個石頭都放在我們心裡,有時候這邊大一點,有時候那邊大一點,如果沒有別的衝擊,我們可能會一直這樣矛盾下去。”白春水說,“然後你出現了。你讓葉寒意識到,老鬼不僅想利用我們,還會以更加不齒的手段來達成目的,所以他做出了選擇。他是為你而做出選擇的。”白春水將一塊石頭放在地上,“但他心裡也一樣明白,老鬼當初的恩情沒辦法抹去,也沒辦法忘記。所以在老鬼威脅到你的生命安全的時候,他可以為了你而出手去攻擊他。但在別的時候,他做不到。”
白春水指指自己:“我也做不到。”
方易拿起那顆石頭,緊緊攥在手裡。
“你當時住在我們那邊的時候,葉寒很開心也很不安。你在他身邊是一件好事,可他也擔心老鬼會突然回來。其實這些話不應該由我說,你們心裡都明白的。但是他太悶騷,以前的事情肯定不會跟你多說。我只希望你知道,你為了和他在一起放棄了普通人的生活,他同樣也放棄了心裡的另一塊石頭。”
方易點點頭,把那塊石頭在手裡捂得溫熱。
許多事不需要話語贅述,是因為彼此心知肚明。
然而在堅固的信賴之外,方易同樣為得知葉寒為自己作出的選擇而慶幸。他覺得自己比昨日,甚至比前一刻更瞭解那個人,又更愛他多一點。
為他心底的矛盾和柔軟。
葉寒不知白春水和方易在說什麼,一直靠在山壁上觀察著四周。
大福呆在白春水身邊,他也不擔心白春水又對方易動手動腳。
這處正好是山頂較平穩的地方,一側是山壁,另一側是平緩的土地,也並不陡峭。葉寒眯著眼睛眺望遠處,有些微光亮在林間亮起,可能是持燈的行人,也可能是車輛。
人類的活動越來越深入,重明鳥能呆的地方不多了。
方易走到他身邊,掰開他的手往裡塞了個東西。
葉寒展開,看到是一塊帶著方易體溫的褐色石頭。
葉寒:“?”
方易把他手心握緊:“拿著。”
葉寒笑了:“好。不過這是什麼意思?”
方易目光炯炯:“定情信物。”他湊過去親吻他鼻尖和唇角,心裡又感動又柔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小聲命令他“收好”。
葉寒把石塊往登山包裡一揣,抱著他回吻。他知道肯定是白春水跟方易說了些話,方易看來不想告訴自己。他撫摸方易的腦袋,很輕地吻他額前有點亂的頭髮:“怎麼了?”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