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去,只好抬頭,喊了聲:“睿王殿下……”
聽他這麼喊,對方忽然苦笑了一下,緩聲道:“……我說的是真的,你們怎麼就不信呢,我現在,也是庶民,跟你一般無二。”見白羨一呆,慢慢放了扶他的手:“……起來吧,不用擔心,不會牽連到你表哥。”又道,“你不是,連正經戶籍都有了嗎?”
——林晚風從庖房回來,聽到看到的便是睿王的那一席話,說完後抬頭看到他,停了停,輕輕道:“其實我來,也沒什麼事,只到你們這裡叨擾幾日,你們便當我是在此租賃即可。”身後的隨從眼見想說什麼,被睿王斜斜一眼看了回去,“各人都有難言之隱……不吝嗇這幾日吧?”
顯然知曉他是當家人,所以說這幾句話對的都是他林晚風,而沒有去問一邊的白羨。林晚風站了站,一哂:“敢不從嗎。”
不是不敢不從,不是這位不請自來的說客來頭不小,而是——即便真如其所言已被革職貶為庶民,那麼,能差遣得動這人,在背後授意的又會是誰呢?……答案不言而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敢不死?
更何況,只是千里迢迢來當一趟差事。
林晚風猜測不出上面那位的想法,不過從今日來的這位的態度上而言,已經能斷定絕非是捉逃犯。最簡單來說,一是如今的白羨根本挑不起風浪,除非不想要一家族性命了,二是放這樣一個人物來抓捕逃犯,委實不必要。
來人的態度之客氣,讓林晚風很費解,也很悚然。排除從前就與白羨交情不錯,那就只能得出某個結論了:是請人。
從前讀到“三顧茅廬”不知真實情景,今日一過,林晚風曉得了,那時劉玄德的神態語氣,莫過如此。又一想這些日子鎮上的招兵告示,和流傳的要打仗的傳言……一切便都能說得通了。
這樣一來林晚風便不可能放心去做工了,乾脆託人去請了幾日假,在家中留了下來。
睿王很隨和,談話間笑容很自然,從不嫌棄飯菜和住處,讓坐便坐,讓吃便吃——從這人眼裡和舉止裡,彷彿永遠察覺不出什麼叫“不適”,反倒是那個跟在身後的隨從,有時會皺眉,或者下意識撫袖,間或露出不情願的眼神。
來的這天上午沒有多少話語,多是各自寒暄,說點不痛不癢的話,然後安排住處等。直到下午才真正坐下來詳談。
“白老將軍,我在宮裡偶爾見過兩次,”睿王說完,還關切地看了白羨一眼,“……你不用擔心,皇宮天牢裡的牢房,說起來都比尋常人家的房間還要寬敞要乾淨,伙食也不會剋扣,只因那裡關的人……都有些特殊。”
睿王說的隱晦,不過就連林晚風都聽得懂:天牢,那關的……一般是皇親國戚吧?再不濟,也必是高官。
“不過算起來仍是在坐牢,牢房多大也不能像逛花園般自在。”頓了頓,“我上回見到老將軍,他看上去膚色白了許多,脾氣跟以前一樣耿直,還有力氣叫罵,想必過得並不算壞。”
林晚風看見白羨的眼光一時悠遠了,想來是去想象父親叫罵的樣子去了,一時間竟然覺得挺有趣。目光又一挪看向啜了口茶水的睿王。這個人,談起天來還真是令人如沐春風:聲音溫軟,語調舒服,挑人愛聽的說,也不會冷場,就算是一些難以啟齒的晦澀內容,被這人一說,也彷彿都能接受了一般。說話到現在,“不用擔心”這個安撫的句子,不用刻意留心也能注意到出現了好幾回。偏偏從這人的口說出,還真能撫慰人心。
林晚風暗想,自己大約知道,上頭那個,為何差遣這一位來了。
“至於你其他的家人,子慕——”
白羨一怔,是因緊張,而林晚風一怔,是因那個稱呼。他隨即反應過來,“子慕”是白羨表字,作為長輩喊這個本就合情合理,但他就是覺得怪怪的,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可能一路行走的條件委實不好,病了幾個,也折損了幾個,”聽到這裡白羨的眉頭簡直已經糾成了疙瘩,“不過,白夫人聽說沒什麼事,你不必過於擔心。至於那個替你去流放的青年……”說著看了白羨一眼,“已與你的族人會合,過兩日,可能會整頓一番,啟程返回罷。”
這番話聽著曲折晦澀,但有意無意都透露出一些資訊,連此行的目的都昭然若揭,林晚風已然聽明白,而白羨——
白羨愣了一會兒,彷彿是從令人又悲又喜的繁雜資訊中,終於領悟了一些什麼出來,遲疑道:“王爺,來找我,是……要我回去?”又添了一句,“回去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