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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03年2月18日 溫榆齋

帳殿夜警(1)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深秋,北方已然草木凋零,江南山水卻還沒有卸去彩裝,表面上生活如常,但茶樓酒肆裡,漸有流言令人驚駭,從貼耳細語,到叩案嘁喳,很快地,這動向就被皇帝的耳目獲悉。

康熙在江南最大的耳目,就是江寧織造曹寅。那一年他51歲,給皇帝當差之餘,他弄文學、玩藏書,當時他校刊了自己喜愛的閒書《楝亭五種》及《楝亭十二種》不久,其中有一卷是《糖霜譜》,專講精緻甜食中一個小類別的製作工藝,可見他的閒情逸致有多麼豐富細膩,生活狀態是多麼優裕高雅。但當他蒐集到那流言時,真是如雷灌頂,心亂如麻,他還沒來得及向皇上彙報,邸報就到,邸報的內容,竟證實了流言不誣,於是他趕忙寫下奏摺,其中說:“臣於本月二十二日得邸報,聞十八阿哥薨逝,續又聞異常之變。臣身系家奴,即宜星馳北赴,誠恐動駭耳目,反致不便。二十三日以來,民間稍稍聞之,皆緞布兩行腳力上下之故。將軍、總督嚴禁盜賊。目下江南太平無事。米價已賤。”這奏摺寫得既情真意切,又很技巧——把流言出現的時間列在官方內部通報之後,查明流言的來源是流動於南北的為商行運輸綢緞與布匹的腳力,同時表示已注意在此關鍵時刻“嚴防盜賊”,更以“江南太平”與“米價已賤”安慰聖上。

邸報裡所說的十八阿哥,是當時康熙已有的二十個序齒兒子之一,薨逝時才八歲。康熙雖然兒子這麼多,但他的父愛綿厚無邊,對這個愛嬪王氏所生的十八阿哥,那時尤為寵愛,那一年循例的木蘭秋獮,他不僅讓眾多已是青年或少年的王子隨行,還特別把十八阿哥帶在身邊,北方的秋天晝夜溫差很大,這樣的武裝旅行對一個八歲的兒童來說並不適宜,果然,半路上十八阿哥就發了病,以今天的眼光,那病症大概是腮腺炎,並非絕症,但那時的太醫們竟不能救治,康熙摟著愛子,殷殷禱祝,甚至說寧願犧牲自己的健康,來換取十八阿哥的生命,高燒的十八阿哥在八月底一度病情好轉,康熙欣喜若狂,但好景只是一閃,到九月初二早晨,十八阿哥撒手人寰,康熙悲痛欲絕。

如果單是十八阿哥薨逝,民間緞布商行的腳力也許沒有多大散佈其訊息的興致,但隨之發生的,即曹寅在奏摺中所不能明書只能暗喻的“異常之變”,那才是朝野不能不關注的,緞布商行腳力從北京回到江南一路上所散佈的流言,就是這個“異常之變”。

怎麼個異常之變?

退回三十三年,康熙十四年底(按公曆已是1676年),康熙立嫡子(若論大排行則是二阿哥)胤礽為皇太子,當時胤礽還不足兩歲。皇太子從小得到嬌寵,懂事後康熙請來當時碩儒教他功課,並遵從祖訓教其騎射,在康熙精心培養下,皇太子滿、蒙、漢文皆嫻熟,精通四書五經,書法也很好,善作對子,十多歲時就寫出過“樓中飲興因明月,江上詩情為晚霞”的名對,五週歲就在狩獵中射中過一鹿四兔,成年後輔助父王處理國事,顯示出政治方面的才幹,康熙幾次出征時都曾委託他留京代理政事,對他的表現大加讚揚,說他“辦理政務,如泰山之固”,後來雖然對他的一些缺點有所批評,如指出他對發往父王率軍出征地的包裹捆綁不嚴多有到達後破損的,應及時改進等等,但總的來說,至少從表面上看,胤礽的接班當政,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絕對不會有什麼“異變”。在長達三十多年的時間裡,像曹寅那樣的皇家親信,也都習慣了在效忠康熙皇帝的同時,也效忠皇太子胤礽,這貫穿在他們的思維與行為當中,絲毫不曾動搖過。可是,萬沒想到的是,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六,康熙廢黜了皇太子,並昭示天下。

這場“異常之變”,不僅使曹寅的心靈蒙上了陰影,而且,一直影響到他的子侄以至孫輩。

“異常之變”的觸發事件是“帳殿夜警”。

所謂帳殿,就是木蘭秋獮時皇帝駐蹕的營帳。據康熙自己說,胤礽除了他早已發現的不肖種種之外,“更有異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縫向內窺視……令朕未卜今日被鴆、明日遇害,晝夜戒慎不寧,似此之人,豈可付以祖宗弘業!”

究竟有沒有“帳殿夜警”這回事情?和宋代的“燭光斧影”、明代的“梃擊”、“紅丸”、“移宮”等宮闈疑案一樣,清代康熙朝的這個“帳殿夜警”事件,也相當地迷離撲朔。康熙在宣佈廢黜皇太子時,當著已被綁縛的胤礽以及陪綁的幾個王子,還有重臣和供奉於朝廷的西方傳教士,憤激地歷數胤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