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隻豬也許被別人追過了,有了經驗,一碰上雪壟,後腿一彈就竄過去,大貴得在深雪裡踏好幾步,可是它始終也拉不下大貴五步遠。
大貴和這隻豬,在河灘裡,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競賽了吃頓飯的工夫。大貴喘起氣來,累得支援不住了。憋了一股勁,竄了幾步,向前抓了一把,又抓滑了。又揮起胳膊緊撈了一把,又抓滑了,只撈住一條豬尾巴,那隻豬吱吱叫起來。大貴伸手攥住豬的後腿,那豬用力一蹬躂,象要騰空飛躍。大貴向前一蹴,到了一片冰地,叉開腿把豬掄起來,啪呀啪地,在地上摔了兩過子,摔得那豬再也不蹬躂了。大貴伸手在豬脖子底下一摸,帶著刀口,正是春蘭家那隻豬。心裡不由得笑起來,高興極了,想:豬找到了,春蘭他們可以過個安生年了!
大貴喘著氣歇了一下,把豬扛在脊樑上,走了回來,到春蘭家門前,敲了兩下門,心上還突突直跳。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叫門的聲音並不大,就聽得春蘭家屋門一響,春蘭踏著輕輕的腳步走出來。到了門前,問:“是誰敲門?”大貴說:“是我。”春蘭一聽,象是大貴,憨聲憨氣的,就待住手不開門。焦急地問了一聲:“是誰?大貴?”春蘭不知說什麼好,她害起怕來,心上顫慄說:“深更半夜,你來幹什麼?”
大貴說:“你開門吧!”
春蘭說:“不能,說不明白不能開門!”
大貴說:“你開開門就知道了。”
春蘭說:“不,不能……叫街坊四鄰知道了,多麼不好!”
後頭這句話,只說了一半,沒有說出口來。
大貴一下子笑出來,說:“春蘭!我給你找到那隻豬了。”
春蘭一聽,啪啦地把門開開,說:“嘿嘿!這才過意不去哩!”
大貴伸開膀子,要把豬遞給她。春蘭一試,實在沉重,直壓得彎下腰抬不起來,著急地說:“不行!不行!”大貴把豬扔在地上,拍了拍身上的雪說:“你搬回去吧。”
春蘭笑了說:“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你給俺搬進屋來吧!”
大貴挪動腳步說:“不,這黑更半夜的……”他說著,扭頭就向回走。春蘭走上去拽住他,說:“俺爹孃老了,搬也搬不動,這有百八十斤。”
大貴待了一會,說:“好!”伸手又把豬扛在肩上,通通地走進屋子去。
春蘭先進屋,點了個燈亮兒,說:“爹!大貴給咱把豬找到了!”
老驢頭怔了一下,說:“什麼?”他從被窩筒裡伸出毛毿毿的腦袋,看見大貴扛進豬來,放在櫃櫥上,張開鬍子嘴,呵呵地笑著。
春蘭娘問:“是大貴?”
老驢頭說:“活該咱不破財,這才叫人不落意哩!”急忙穿上棉襖,轉過身來對大貴說:“咱也贊成你們這個反割頭稅了!”
大貴說:“當然要反他們,房稅地捐拿夠了,又要割頭稅。
他們吃肉,就不叫咱喝點肉湯!“
老驢頭說:“那我可知道,就說馮老蘭吧,他一天吃一頓餃子,吃鹹菜還泡著半碗香油。”
大貴說:“天晚了,你們安歇吧!”他邁開大步走出來,老驢頭說:“春蘭!忙送你大哥。”春蘭送大貴走到門口,才說搬動兩扇門關上,又探出身來說:“你慢走?俺就不謝謝你啦!”
大貴回頭笑了笑,說:“謝什麼,咱又不是外人。”
春蘭笑吟吟地說:“那倒是真的!”這句話還沒說完,她看見前邊牆根底下,黑糊糊地站著一個人。又問:“大貴!你看那是個人?”
大貴趨著眼睛看了看,說:“許是個人。”又回過頭來說:“春蘭!你回去吧!”
春蘭說:“天道黑,你慢走!”
大貴說:“好說,謝謝你!”
33
朱大貴順著那條小街往家走,走到街口,那個黑影又不見了。天晚了,風聲在大柳樹林子裡響起來。走到自己門口,才說開門,裡面有人開門出來,是朱老星。
大貴問:“天晚了,你來幹什麼?”
朱老星說:“夜晚睡不著覺,我想咱光這麼鬧,也不知道西頭的有什麼動靜沒有,別不聲不響地告咱一狀,我來跟你爹說了說。”
大貴說:“不要緊,他抓住咱什麼把柄了?”
朱老星說:“嘿!他是刀筆,心裡一琢磨就是個詞兒。”
大貴說:“哪!他能見得天了?”
朱老星呲出牙笑了笑,說:“不得不防備,是不?”
大貴說:“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