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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在外頭混了會子洋事兒。又不想抓權,又講‘民主’,又想升發,又不想得罪人。怎麼才能不樹立敵人?你說說!在過去,你老是說孫中山鼓吹革命好,自從孫大炮革起命來,把清朝的江山推倒,天無寧日!清朝手裡是封了糧自在王,如今天天打仗,月月拿公款,成什麼世界?還鼓吹什麼男女平等,婚姻自由,閨女小子在一塊唸書。我聽了你的話,把大廟拆了蓋上學堂。如今挨全村的罵,快該砌下席囤圈了……”

馮老蘭這麼一說,象揭著馮貴堂頭上的瘡疙疤。他不等老爹說完,搶上一句說:“這就是因為村裡沒有‘民主’的過,要從改良村政下手。村裡要是有了議事會,凡事經過‘民主’商量,就沒有這種弊病了!咱既是掌政的,就該開放‘民主’。再說,你又上了年紀,又是村政又是家政,你一個人攬著,怎麼管得過來?怎麼不落人的埋怨?就說那銅鐘吧,本來是四十八村的,你不透過村議會討論,一個人做主賣了。把好事辦成壞事,惹出一場人命案,使你老人家一輩子不舒心,多麼不上算……”馮貴堂說得累了,喘了一口氣,停了一刻。見老爹只是低著頭不抬起來,又說:“聽我的話吧,少收一點租,少要一點利息,叫受苦人過得去,日子就過得安穩了。從歷史上說,多少次農民的叛亂都是因為富貴不仁,土匪蜂起,引起來的。這就是說,要行‘人道’,多施小惠,世界就太平了……”

馮老蘭耐著性子,想聽完馮貴堂一陣話。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下去,把桌子一拍說:“你算了吧!又跟我鼓吹‘民主’!那樣一來七嘴八舌頭,龍多死靠,什麼也做不成了!依著你,土地銀錢不能生息,過日子要花錢,孩子們上學要花錢,打官司要花錢,日子還有什麼升發。家不富而國安在哉?”

馮貴堂看老頭子又發起脾氣來,打起笑臉走到老爹跟前,裝出緩和的神氣說:“這麼著啊,咱用新的方法,銀錢照樣向咱手裡跑。根據科學的推斷,咱這地方適宜植棉。咱把地裡都打上水井,保定新發明了一種水車,套上騾子一天能澆個二三畝地,比手擰轆轤快多了。

多種棉花、芝麻,多種經濟作物,這比放大利錢收高租強得多了。少在受苦人身上打算盤,他們就越是肯出苦力氣,說咱的好兒,不再罵咱們了!“

馮老蘭把頭一扭,說:“哪,不行!受苦的人生就了的骨頭長就了的肉,是賣力氣的。照你說的那麼辦,他們都過起舒服日子來,誰還死心受苦?那樣他們不會說咱好,反倒罵咱們傻到底了。再說,土地使水一澆就漏了風,要施很多的糞肥才行。光使水澆不施糞,會都把莊稼澆黃了,能長出什麼好莊稼!要施糞哪有那麼多糞肥!”

馮貴堂聽父親不贊成他改良主義的主張,他搖搖頭想到:“人,一上了年紀,就愛固執己見,偏重保守了!”笑著油嘟嚕的嘴唇,緩和了一下神氣,說:“這,我都打算好了;咱有的是花生黑豆,就開個軋油坊。開油坊還不使那大木榔頭砸油槽,咱買個打油的機器,把地裡長的花生黑豆都打成油。再買幾盤洋軋車,把棉花都軋了穰花,把棉籽也打成油。咱再喂上一圈豬,把棉籽餅餵牛,花生餅餵豬,黑豆餅當肥料施到地裡。把豆油、花生油、棉籽油和軋的皮棉,運到天津去賣,都能賺到一倍的錢。這樣也積得好豬糞、好牛糞、好騾馬糞。有了這麼多糞,地能不養肥!地肥了能不多打糧食!這樣賺錢法兒,比登門要帳上門收租好得多了!”馮老蘭不等馮貴堂說完,從椅子上站起來,搖著一隻手說:“我不能那麼辦,我捨不得那麼糟蹋糧食。好好的黑豆,都打成油?把棉籽餅都餵了牛,豆餅都餵了豬,哪不可惜?你老輩爺爺都是勤儉治家,向來人能吃的東西不能喂牲口,直到如今我記得結結實實。看天冷時候我穿的那件破棉袍子,穿了有十五年,補丁摞補丁了,我還照樣穿在身上。人們都說白麵肉好吃,我光是愛吃糠糠菜菜。我年幼的時候,也講究過吃穿,可是人越上了年紀,越覺銀錢值重了!你就不想想,糧食在囤裡囤著是糧食,你把它糟蹋了,就不是糧食了。古語說:”一粥一飯,當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哪!過個財主不是容易!你的人道主義,就等於是炕上養虎,家中養盜。等把他們養壯了,虎會回過頭來張開大嘴吃你,盜會拿起刀來殺你!“

馮貴堂好象沒聽見老爹的話,若無其事地笑笑說:“我還想過,咱們有的是錢,少放點帳,在街上開兩座買賣,販賣鹽鐵,販賣洋廣雜貨,也能賺很多錢!再說,到了麥前,麥子價兒大的時候,該把倉房裡的麥子都賣了。過了麥熟,新麥登場,咱再向回買。秋前賣穀子,春天賣棉花,都能多賣一倍的錢。我研究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