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在腳上,他們覺得多麼滋潤!耪呀耪呀,藥葫蘆苗開著藍色的小喇叭花,耪了去,水萍花秀出紫色的花穗,耪了去。把野草雜花都耪了去,光剩下紫根綠苗的大秩谷,長得又肥又壯。
太陽昇起來了,在麥田上閃起金光。東北風順著河槽吹過來,吹起水上的浪頭,吹動堤旁的柳子,吹乾了河岸上的土地。運濤回過頭看江濤又在發呆,抬起腰來問他:“江濤!熱不?”
江濤猛地抬起頭來,笑笑說:“不熱。”
運濤又問:“不熱,臉上可是流汗!”
江濤板上釘釘地說:“流汗也不熱!”這孩子自小要強,好勝,不論受了什麼樣的委屈,對別人一字不提,只是結結實實記在心上。
運濤停住手,掏出一個小菸袋,打著火抽著煙。叼在嘴上,吧咂吧咂地才抽哪!等江濤耪了上來,他又要講故事。運濤很會講故事,不論十冬臘月大雪天,或是新年正月的閒暇日子裡,老是有一群姑娘小子,擠在嚴志和的小北屋裡,來聽運濤講故事。他指手劃腳,擺劃魯智深拳打鎮關西,講說景陽崗上武松打虎或是林沖被逼上梁山。春蘭姑娘一聽起他講故事來,就象入了迷。今天,他一說要講故事,江濤就耪得更快了,緊跟上來。
運濤清了清嗓子,說:“在老年間,咱這塊地方發過一場大水……”他抬起頭來,看著鎖井村前,千里堤上鬱郁蒼蒼的白楊樹,說:“有一天晚晌,象天狗一聲吼叫,沒等得娘從孩子嘴裡把奶頭捵出來,就被大水衝跑了。沖走了爹孃,沖走了妻子,把牛呀,糧食呀,都沖走了!這決口開得不東不西,正衝鎖井大街。把大街衝成一條河,淹了鎖井全鎮,澇了這一帶四十八村……耪呀!”
江濤聽到這裡,覺得身上寒森森的,說:“這一傢伙可把人們澇壞了!”他為了聽故事,兩手攥著鋤頭,儘快地耪。運濤說:“剩下來的人們,搬到房頂上或是樹叉上過日子。
老輩人們說:“那年頭呀,大街上行船,屋頂上安鍋,河蛙落在窗格欞上,咕兒哇兒地亂叫喚!”
一開頭,江濤就覺得運濤說的有點玄乎。說到這裡,他心上生了懷疑,笑著問:“那河蛙不是雞,又不是鴿子,怎麼能落在窗格欞上叫喚?”
運濤彎著腰低下頭,兩眼盯著鋤刃和穀苗,一步一步地經心用意地耪著。聽得江濤問,也不笑一笑。他說:“那是咱爹說的,那年頭河水發得特大,水波一直滾到窗戶上。那些花琉璃盆、花老包、柳條青們,兩隻小爪兒扒著窗欞,咕兒哇兒的亂叫喚!”運濤說著,還是不笑。
江濤瞪直了眼睛,說:“我娘!把咱家也澇壞了吧?不,那時還沒有我呢!”
運濤說:“那時,咱家還住在下梢裡……那年頭,碌碡不翻身,子粒不歸家,一顆糧食粒兒不收,遍地是一片汪洋大海!人們眼睜睜地看著,耩不上晚田,種不上麥子。靠著剩下的糧食,撈點魚蝦,把魚蝦曬乾,混過了冬天。到了春天,人們就拔野草挖地梨,或擔著地梨去換點糧食來吃。咱爹說:那荒澇年月,任誰都難熬過呀!”
“冬天斷了水流。第二年春天,四十八村的人們,才拼著死命打上了險堤,因為用的人工過多,時日過長,起了個名兒叫千里堤。這鎖井以東,噴了滿地細沙。鎖井以西,在膠淤上漫過細沙,就成了蒙金沙地。”運濤又回過頭來說:“你看,要不咱村滿世界都是荒沙嗎?”運濤很能體會老年人們受的苦楚,一說到苦難的年月,眼圈兒就酸酸的,眼淚濡溼了睫毛。
江濤為了聽故事,搖著鋤頭緊耪。
“大水以後,衝成了東西二鎖井。東鎖井以東,大嚴村小嚴村,人們不能依靠沙田過日子,就成幫結夥地拉起毛驢,架上牛車,帶上媳婦孩子出門逃荒。這群飢餓的人們,在縣衙門裡磕頭下跪,起了討飯的文書,就在這大平原上游動起來。今日格游到東村,明日格又游到西村。走到一個村莊,就在村外樹林裡挖鍋作飯。到了冬天,在樹上扒點子乾柴木棒燒起火來,大人孩子們圍著篝火烤暖睡覺,燒點水飯潤潤肚腸。”
講到這裡,運濤覺得老輩人們的生活太痛苦了,眼淚流進肚子裡,不忍再往下說。
江濤聽到這裡,偷偷抹著眼淚唉聲嘆氣,說:“真是難呀!”這孩子很有正義感,聽到不平的事情,他會生氣。聽到愁苦的事情,他會掉淚。有幾次被忠大伯看到了,摸著鬍子,笑呵呵地說:“別看這孩子年歲不大,將來長大了會成個大氣候!”
運濤看江濤心上難受得不行,忙說:“留在家裡的人們,丈量了土地,在堤旁栽植柳子,在沙田上種植桃梨。聽得老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