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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賈老師把臉湊到老人跟前,說:“天一亮就掃雪,他們光知道今天晚上這村裡有動靜,不知道出在那一家。”老人輕輕踏著步說:“他要硬釘呢?”賈老師說:“那也不怕,出了地邊兒,就敢跟他見官兒。”老人聽著,暗暗點頭笑了。

江濤推門出來,一出門風在街上旋起雪花,向他身上撲過來。他走著路,賈老師積極、堅決、苦幹的形象,現在眼前。出了村,在風雪裡,由不得兩腳跑得飛快。走不一會,回頭一看,後頭有個人。他心裡抖了一下,仔細一看,是老爺爺扛著糞叉在後頭跟著。江濤站住腳等老人走上來,問:“老爺爺!你來幹什麼?”

老人說:“你老師叫我送你一程,他也進城了。”

江濤說:“老人家快回去吧,天冷,雪又這麼大。”

老人笑笑,用手指頭撥去鬍子上的雪花,說:“在緊急情況下,我能放下你不管?”江濤懇求了半天,老人才慢慢走回去。

27

江濤停住腳,看老爺爺走遠了,跑了一陣,風還在呼呼地響著,眼前雪花亂飛,直到看見門前的兩棵大楊樹,象穿素的白鬍子老人在等待他,才鬆下心來。穿過冷靜的街巷,轉到村前,停在小門樓底下。隔著門縫,看得見小窗上還照滿了燈光,映出母親扳動紡車的影子,夜深了,老人還坐在被窩頭上紡線哩。嗡嗡的低沉的紡車聲,傳出家庭的溫暖,母親的慈愛。老人們在故鄉的土地上,從黑天到白日,從白日到黑天地勞動著。他拍著門上的吊吊兒,隔著門縫看窗上的影子:母親慢慢停下紡錘,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揚起頭喃喃地說:“嗯,有人敲門?”

“這工夫有後半夜了。”是父親的聲音,他才從睡夢裡醒過來,咕咚地在炕上翻了個身,說:“咳!風天雪地裡,有誰來叫門哪!”

江濤沉了一刻,把嘴對在門縫上,又叫了一聲:“娘,是我。”

娘聽得熟悉的語音,立時叫起來:“是,有人叫門!象是運濤,那聲音甜甜兒的!”這時,窗戶上顯出母親焦灼的影子。

一說起運濤,又勾起父親悽愴的情緒,嘆口氣說:“咳,你做夢吧,別惹人難受了,他才回不來呢!”窗上映出父親伸出兩隻瘦骨稜稜的大手,摸索著荷包,裝上一鍋煙,嘟嘟囔囔地說:“孩子是娘身上的肉啊!心連心,肉連肉啊!咳……”煙氣刺激著他,一迭連聲地咳嗽起來。

母親還在揚起下頦聽著,說:“唔,孩子在監獄裡一年了!人們說,要是遇上大赦,是能出來的……”

哥哥判了無期徒刑,父親怕母親難過,不叫告訴她,只說判了十年監禁。有時她問到,為什麼也不來個信?也只是說,監獄裡管得緊,不准許寫信回來。她就把平時積下來的錢,買了布,做了襯衣、襪子,叫父親寄去。多年不見運濤了,牽碎了母親的心。在那悠長黑暗的冬夜裡,兩個老人懷著不同的心情,想念著孩子。江濤想:“這時父親一定用被頭遮住眼睛,偷偷地流淚哩。”寒天冰夜,他不想再驚動老人們。可是站了一會,身上冷得索索打抖,吃不住勁了。就又伸出手去,在門吊吊上輕輕拍了兩下,轉過牆角喊:“娘,江濤回來了!”

“唔,是有人敲門!”母親才說伸出手在紡車上拉一脰線,那脰線沒拉完又停住。仄起耳朵,聽出是江濤的聲音,豁朗地笑了。門聲一響,嚓嚓地踩著厚雪走出來。她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急著問:“是誰?”

江濤說:“是江濤,娘!”

門吱扭地開了,濤他娘看見江濤站在她的眼前,尖聲叫起來:“嘿呀!我兒!你打那兒來?深更半夜的!”伸手拉住江濤的手,拽進屋裡,在燈下一看,他渾身上下盡是雪,拿起笤帚掃著。雪落在地上,老半天也沒化了。

嚴志和見江濤回來,翻了個身,趴在被窩口上,抬起頭來笑眯眯地說:“呵!有後半夜了!天亮了嗎?”又扭頭看了看,雪光照亮了小窗。

濤他娘暗自流下淚來,說:“看,這麼冷的天!脫了衣裳睡下吧!”母親叫江濤坐在炕沿上,動手給孩子扒鞋子。鞋連襪子凍在一起,扔在地上咕咚一聲響。

濤他娘見孩子受了苦,心裡又難受起來,說:“快年下了,你爹早就說,江濤快回來過年了。還給你留著好吃的哪!”她又想起運濤:“那孩子,他也該來個信了,嗯!”

江濤睡在母親的被窩裡,被上有孃的溫暖,有娘血汗的香味。這時,他身子骨累得癱軟了,連翻個身說句話的力氣也沒有。蜷伏著身子,呼鼾著,齁齁地睡著。嚴志和心裡想:“今年還沒過臘八兒,他就回來了,似乎比往年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