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困頓,這樣便更損自己的威嚴。
蠻舞長青哈哈大笑,他說:“我早聽說瀛棘能稱得上英雄的人物,只有瀛臺白了,可惜這人已經踏上死路——你們看看他們的王派出來的傢伙——瀛棘當真是沒有人了。”
除了我舅舅之外,我外公的營帳中還站著許多武士和親貴大臣,其中有一位年輕的那可惕,他那青銅鑄造的頭盔上有一束青色的盔纓,他目光冷峻,比吹了我們一路的寒風還要冷冽。“讓他們自己到自己的土地上去覓食,”他說,“當初瀛棘部強大的時候,可沒把你們看成好親戚。除了拖累我們,他們又做過什麼?這些糧食我看不能給,沒必要養肥了狼,讓羔羊捱餓。”
赤蠻冷冷地插了一句:“羔羊再怎麼養也是羔羊,所以目光只能盯著腳下的草地。它們不被狼吃就被人吃,又有什麼區別呢?”
我舅舅愣了一愣,將我塞還給楚葉,招手讓赤蠻上前。他站在赤蠻對面,瞪著眼看了他半晌,突然飛起一腳蹬在赤蠻的小腹上,將他踢倒在地。赤蠻本來可以躲開這一腳,但他卻沒有躲,只是眼睜睜看著我舅舅反手拔出刀,劈頭蓋臉地猛砍下來。楚葉吃了一驚,想要上前求情,賀拔蔑老惺惺忪忪地睜開眼睛,似乎還懵懂著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卻拖了楚葉一把,讓她退到後面去。
蠻舞長青重重一刀抽擊在赤蠻的肩膀上,卻用的是刀背。赤蠻躺在地上也不躲避,只以胳膊護住頭臉。我舅舅一邊打一邊喝道:“快拔出刀來!”
他喝道:“你也算是條狼嗎?不過是瀛棘家的家奴而已,我看你連狗都不如,怎敢在這裡開口!”
“住手!”蠻舞何辛在座上喊住了自己的兒子。年老的王長長嘆了口氣:“怎麼說你妹妹如今已是瀛棘的人了,怎能忍心看著她捱餓呢。”蠻舞長青還想再說什麼,蠻舞何辛揮手向外驅趕,“去去去,帶他們下去,就這樣吧。唉,唉,我累得很。”沒等正式和他的外孫打過招呼,這位衰老的王,就蹣跚著退到金帳後面去了。
赤蠻爬起來捋了捋頭髮,擦乾嘴角的血跡,睜著他的青色眸子,若無其事地向蠻舞長青瞟了兩眼道:“還沒介紹,我叫赤蠻,是瀛棘統領,我統領一衛人馬,你也統領一衛人馬,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對我詐唬。”
“你說什麼?”蠻舞長青臉色鐵青,對赤蠻探過身來,帶著威脅的口氣說。
“我說請你以後不要瞎詐唬,”赤蠻重複了一遍說:“……客不壓主,所以剛才那兩下我不還手。”他頓了一下,把聲音壓到幾乎和耳語一樣輕,“如果下一次要再對我動一根指頭,我就當場劈了你。”
帳篷裡一片寂靜。他們能清楚地聽到蠻舞長青的喘氣聲。侍從都低下頭不敢吭氣。赤蠻的一隻手握住他的刀把子。
蠻舞長青小小地後退了一步,他竭力控制著自己,想笑一聲,卻又笑不出來,“好啊,”他終於說,“你若想打架,我可隨時奉陪。莫以為我是佔著人多欺你,不一個一個來的,不是蠻舞好漢。”
赤蠻冷笑一聲,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真要打,你是打不過我的。”他說完,也不躬身行禮,不再理會被激怒了的蠻舞長青,轉身大咧咧地隨幾名安頓我們的家奴出了帳。
蠻舞長青的腮幫子氣得向兩側鼓了出來,膝蓋直打哆嗦。他擦了擦突然冒出的一臉的汗,悻悻地說,“一點規矩都不懂……儀禮之邦……我看瀛棘部完了。”我知道他的怒火和那個站在屏風旁邊的青甲將軍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那位武士的面容始終是平靜的,但他的怒氣燃燒在自己的眼睛裡,燃燒在眉毛和嘴角里。
那個青甲的將軍第一次見到我們,我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麼大怒氣。我呀呀地叫著,去抓楚葉含笑的下巴。
那一年我沒有看到北荒的春天。
我生命中第一個春天是在墨弦河度過的。
聽說陰羽原上,那一片堅忍的雪水浸透的土地上,百獸都在瘋狂地呼喚春天,溪水在厚厚的雪下嘩啦啦地流淌。四月間,那些冠春鳥兒開始鳴叫的時候,第一聲響亮的哭聲在陰羽原上盪漾,瀛棘部新的兒子們開始誕生了。九個月前,他們的父親踏上死亡征途的前一夜播下的種子,終於開花結果了。
黑亮亮的荒原上,這些哭聲響徹深藍色的天空。少有的幾個郎中和老婆子們忙得不可開交,那一個月裡,她們接生了整整一萬人。這一萬人就是瀛棘未來的獵手,未來的軍隊,未來的弓箭手和未來的重騎兵。卡宏被擠得崩裂了。
這是生殖的季節。空氣裡瀰漫著黑草嫩葉上花朵裡的細小絨毛。他們每個人的鼻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