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敏不明白是什麼事令玄燁一反常態,若是朝政之事,他們之前在花園亭中不是早有共鳴?她開始彷徨了,想問清楚,卻遲遲找不到機會。
玄燁每日給太皇太后請安後,便又回到書房讀書,直至午後,又前往武英殿練習射箭至晚膳時分,爾後繼續回到書房苦讀至深夜,據當值的太監所說,書房的燭火時常到了凌晨才熄滅。如此勤奮好學,任誰瞧見了都無不深感佩服,只是在洛敏看來,事情似乎遠沒那般簡單!
又過了一天,洛敏天未大亮便醒了,她瞧了一眼趴在桌邊沉睡著的雲秋,沒捨得將她喚醒,自己趿了鞋,穿了衣,繼而站在窗邊望著外頭的葉茂枝繁愣愣出神。
這一望,便是望了整整一個時辰。此情此景,當真令她不禁想起那些個深宮怨婦,可惜,她也沒有那個命成為帝王后宮的一妃一嬪。
這些日子,她擁有最多的便是胡思亂想,有時候,她甚至開始懷疑是玄燁後悔了,後悔他們之間存了超脫世俗的感情,又或者是他想保護她,不願她在必然割捨的帝王情感之中受到傷害……她為他憂心,也為自己存有這樣的念頭而心寒。
明知他是大清國的皇帝,一生當中必然妃嬪成群,也明知他們之間的關係此生註定無法長廂廝守,可她仍是毅然決然地選擇與他並肩扶持,哪怕時光短暫。她不相信他是因後悔而將她避之,她寧願相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她,必須將這苦衷以甜蜜灌溉,直至淹沒!
思及此,心頭宛如燃起一股熱火,轉身看向一旁尚在酣睡之中的雲秋,不管不顧,“呱嗒呱嗒”踩著高底鞋走到雲秋跟前,拍了拍她,雲秋如遭雷擊,猛然瞪大雙眼,彈跳起身,眼瞧見洛敏站在面前,忙嚇得“撲通”跪下,“奴才該死!奴才知錯了!請主子責罰!”
宮裡有條規矩,主子就寢之前,奴才不得打盹,而在主子醒來之前,奴才必須時刻警醒,等著侍候洗漱、穿衣,抑或是其餘瑣事。
雲秋見洛敏穿戴整齊站在自己面前,深知自己的罪過,內務府的教令素來甚嚴,如今知道自己犯了錯,怎有不怕的道理!
洛敏在紫禁城好歹呆了七、八年,宮裡的規矩自小便知,原本以她一個現代人的思想無需苛責下人,她於雲秋亦無過多的主僕觀念,也曾多方勸她在自己跟前無需太過拘謹,只是雲秋在內務府受訓有素,糅進骨子裡的奴性一時之間根本無法剔除,也就隨了她。
洛敏嘆了口氣,拉她起身,道:“將你這身衣裳脫了吧。”
“啊?”雲秋抬頭瞠目,洛敏挑眉道:“不願領罪了?”
聞言,雲秋即刻伸手去解衣領上的扣子,並不多言,只當是主子要罰她受凍。
待她將外頭的袍子褪去,洛敏拿起,轉身走到屏風後換上,又將自己的衣裳遞給她,道:“你若覺得涼,便將這身衣裳穿上。”
雲秋愣愣地瞅著那身絳紅色錦袍,未敢出聲,也不明白她的主子為何要與她換裝。
“今兒許你一天假,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只是莫要走得太遠叫人瞧見了。”
雲秋算是有點明白主子想做什麼了,急忙跪下惶恐道:“主子,萬萬使不得啊!奴才……奴才怎可穿主子的衣裳!還有,奴才的衣裳每日進出,沾染了不少塵土,怎能讓……”
“你這般大聲是要叫大家都聽見不成?”洛敏打斷她道:“今兒個這事兒我做了主,你莫要害怕,我也不嫌你這衣裳,若你再唯唯諾諾、推三阻四,我倒要將你驅趕了去!”
“主子,不要!不要趕走奴才!奴才聽命!奴才這就穿!”雲秋大驚失色,她不想再回去受人欺負,這些年她在她身邊過得是再好不過,主子待她恩重如山,從不輕易責罰她,今日亦是如此,只是想與她換件衣裳罷了,許是主子一時興起,她又豈能拂了主子的意啊!
旋即,將洛敏的錦袍穿起,兩人又交換了鞋子,此後,洛敏又讓雲秋給她梳了個宮女的小兩把頭,待看得滿意時,便吩咐雲秋去膳房取了些吃食便離去了。
雲秋即便好奇主子的做法,也不敢多問,只知主子平日做事一向甚有分寸,也就放心了過去,但於自己而言,接下來怕要多留幾分心了。
洛敏踏著平底鞋一路疾走,拎著食盒,低著頭,儘量避免讓人瞧出她來。她熟門熟路沿著宮牆夾道,出西三所,過西六宮,前往玄燁的書房。
這是她頭一回壯著膽子扮成宮女,不禁想起多年前,玄燁扮成小太監的模樣偷溜出宮,而理由竟是為了賠她一個泥人兒,迄今為止,她仍保留著他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