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根奎得到124軍223師少將副師長任命的時候已經是1949年12月了。
在楊根奎到新繁準備走馬上任的時候,124軍軍長吳峻人藉故未予認可。
無奈之下,吃了閉門羹的楊根奎灰頭土臉地回到了白果場的老家,沒過多久便聽說124軍起義了。
回到老家後的楊根奎改用舊名字,繼續以打鐵為生。
日子過得緊巴,但好歹也可以勉強維持生活。
同村的人只知道他在國民黨的軍隊當過兵,但至於他的軍官和‘八百壯士
’的身份,就沒人知道了。
儘管如此,在後來的四清運動中,楊根奎還是被劃為五類分子。
在遭受到衝擊的時候,楊根奎將自己珍藏的‘謝晉元紀念章’帶到派出所想證明自己雖然是國*軍的編制,但卻是抗戰軍人,從來都沒有打過內戰。
但殊不知,楊根奎的這一舉動給自己招來了更大的災難。
那枚‘謝晉元紀念章’被當場沒收,楊根奎本人也被當即關押。
在七十年代的那場大風波到來的時候,楊根奎也沒能倖免於難。
他和當地的舊保長、地主們一起成為時常當眾表演跪瓦礫、跪高板凳的老運動員。
楊根奎回憶起大風波時的那段和在日軍戰俘營一樣的噩夢日子時對樊建國說道:“當時最痛苦的就是他們問你坐快車還是坐慢車。坐快車就是讓你躺在地上,拉著你的腿往前跑,背就在坑窪的地上磨,磨出血;坐慢車,就是慢慢拉著走。殘忍得很啊!”
打那之後楊根奎就明白了,僅僅暴露了自己是國民黨士兵的身份就要接受這樣非人的折磨和懲罰,那一旦暴露了自己的軍官身份,不用說223師少將副師長,哪怕自己是連排長的身份暴露,那也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死無葬身之地。
就是這樣,楊根奎咬緊牙關,隱藏著昔日英勇故事和英雄身份的壯士,默默忍受著一次又一次非人的折磨。
樊建國仔細回憶著楊根奎的講述,道:“最讓老人家心驚膽戰的是這樣一件事情。。。。。。”
大風波的時候,楊根奎所在大隊的書記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楊根奎的一張老照片。
照片中的楊根奎身著國民革命軍中尉排長軍服,腰裡彆著兩支手槍。
面對這張照片,身處絕境的楊根奎一口咬定照片上的年輕人不是自己。
幸運的是,楊根奎當時已經隱姓埋名多年,大隊的人在國*軍的檔案中始終沒能查到記錄,加上多年磨難讓楊根奎老得不成樣子,最終讓他僥倖地躲過了更為殘酷的迫害。
王亮認認真真地聽著,這是他從未了解過的一位抗戰老兵。
王亮能夠體會到楊根奎在那個年代裡所遭受的痛苦,因為王亮也一樣經歷過,遭受過打擊。
王亮能夠理解,在那段苦難而漫長的歲月中,每當楊根奎聽到‘楊根奎’這個自己在國*軍服役時所用的名字的時候,會恐懼成什麼樣子。
等到那場大風波過去,等到那場全民族人民從那場噩夢中徹底清醒過來後,楊根奎才敢吐露一直以來隱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一段段往事。
也是在那個時候,楊根奎的妻子和兒女們才知道,自己的丈夫,自己的老爸,竟然是當年的四行倉庫保衛戰中的八百壯士之一。
震驚,不可思議。
他終於不用再隱姓埋名了。
他終於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他終於可以出現在眾人面前講述自己的故事。
樊建國不能忘記,在那位九十歲的老人向自己講述他的經歷的時候,他的假牙不時的會松落,老人邊扶正邊滿懷歉意地告訴自己:“這個假牙是六七年前在成都配的,不好用了,捨不得配,一直沒買新的。”
老人又道:“還有我這眼睛,右眼已經幾乎看不見東西了,這是守四行倉庫時被日軍使用的催淚彈燻的,老了又有白內障。”
“我最大的心願就是想找回當年被沒收的那枚謝晉元紀念章。”
聽完這些,王亮已經是兩目淚痕:“我們不怕死亡,我們怕被遺忘。老兵在慢慢凋零,一代抗戰老兵的榮光,永不凋零。”
樊建國為眾人介紹起了其他的手印:“這枚手印是屬於張朗軒老人。他是一位川軍老兵,參加過1938年的藤縣保衛戰。老人很幸運的存活了下來,但在後來長達六十多年的時間裡,老人對自己過去的事蹟隻字不提,甚至連家裡人都不知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