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義哲聽了醇親王的問話,不由得心中一凌。
“回王爺的話,船政用銀,除去歸於西征協餉之銀,每月所剩者,僅夠日常運轉開銷,造船是根本不夠的。”林義哲答道,“然船政為國之重務,海防用船,不可就此停廢,臣姑父沈葆楨是以多方籌措,請用船各省接濟,又從閩省洋藥稅中抽銀,臣又於海內外諸殷商處多方募集,得報效銀以實船政,故能成此有數之船。週轉困難之時,也於外國商行借了少許洋債,事後全部歸還。此是權宜之計,臣也是思前想後,萬不得已才如此的。”
這位醇親王,光緒皇帝的親爹,聽說可是頗有些“清流”氣息,今日頭一次聽他說話,便知端的!
“原來如此,我說呢,這沒有銀子,也不能憑空的變出來這許多兵輪啊!”醇親王呵呵笑道,“這借了洋債麼,也就借了,總是把船造出來了,還派上了大用場,現在想想,這船要是沒造出來,這臺灣弄不好也就丟了呢!”
聽到醇親王的這番話,林義哲不由得在心裡暗自感嘆。
這人要說變,也是很快的啊!
晚清時代,參與到中樞之中的四大王爺(恭親王、惇親王、醇親王、******)中,恭親王為人最為周正嚴謹,這也源於他從28歲開始就挑起了主持中央日常工作的重擔。恭親王待人寬厚,這點連西方人都大為認可。這令他的周圍凝聚了一批精英,在內憂外患中,支撐起了政府的執行。恭親王自身崖岸高峻,潔身自好,既不似四哥咸豐皇帝那樣“緋聞”不斷,也不似後來的******奕劻那樣“醜聞”綿綿。
與聰明外露、果決剛毅的六哥恭親王相比,排行老七的醇親王似乎多了些“老氣”,表現得更為低調、更為綿裡藏針,也更為大智若愚。
在打倒肅順等顧命大臣“八人幫”的“祺祥政變”中,醇親王奕擐的功績往往被掩蓋在慈禧和恭親王的光環背後:正是他帶兵將肅順和端華從熱被窩中抓住,完成了政變中最艱難、最有風險、也是最為關鍵的任務。在之後的“叔嫂共和”體制中,他執掌首都衛戍部隊的主力“神機營”長達30多年,實際上形成了恭親王掌握外交、醇親王掌握軍事的基本格局。
大清帝國現在的這個“叔嫂共和”的特徵是“垂簾聽政”和“親王輔政”兩制並存,“親王輔政”是滿清親貴們能接受“垂簾聽政”的條件和前提。而醇親王不僅是皇叔,也是慈禧太后的妹夫,這注定了他能被最大多數的人所接受。在慈禧眼中,這無疑也是對恭親王的一種制衡,儘管他在恭親王早期兩次被慈禧修理的時候,都義憤填膺地站出來為六哥說話。
醇親王在“出道”前,給世人的感覺相當地“左”,比較保守、排外。對恭親王的改革,尤其“外敦信睦、隱示羈縻”的外交政策,他總是嗤之以鼻,建議太后“擯除一切奇技淫巧、洋人器用”,甚至兩次秘密上書,建議削弱恭親王的權力。野史中說他“疾其兄之專權,久有眈眈之意”。毫無疑問,這樣的互相監督,正是慈禧最希望看到的。
之前以高調的“極左”面貌出現的醇親王,一旦主政,便令人驚愕地實現了大轉身。在對外戰略上,他幾乎完全繼承了此前所批判的恭親王的“投降路線”,甚至走得更遠,令海內外觀察家們跌破眼鏡。
對於自己當看客時的“極左”言論,挑上擔子的醇親王承認自己“嘗持偏論”,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但事實上,從醇親王變臉之迅速和徹底來看,其之前的“極左”面貌,極有可能只是為了贏取“基本教義派”支援的一種手腕。在野的時候,站著說話不腰疼,可以指點江山、揮斥方遒,而一旦親自執政,為了兒子的江山社稷,他也就只能成為、或者還原為一個現實主義者。
林義哲知道,大清帝國第一輪“改革開放”,歷時三十多年。以“甲申易樞”為界,醇親王主政的後十年,與恭親王主政的前二十年相比,幾乎所有改革措施都沒有被中止,而且在海軍、鐵路、電信等基礎建設方面,得到了更為長足的進步,尤其在新疆和臺灣先後建省,大大加強了對邊疆省份的控制。外交方面,醇親王也展現了與恭親王一般的靈活身段,以至於後世的主流史學家們批判這位“愛國王爺”一挑起管理國家的重擔,怎麼就和乃兄一般軟弱、一般“賣國”。這類似於恭親王當年發動政變,處決了肅順等人,卻幾乎完整地繼承了肅順的所有政策,尤其是重用曾國藩等漢臣的政策,將權力鬥爭與政策連貫有效地進行了區隔,不因人廢事,更不因人廢制。
更為弔詭的是,野史把恭親王、醇親王哥倆爭權傳得有鼻子有眼,實際上這哥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