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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住哭泣,“你只需再找一個女人。”

“又來了,我說過多少次了,你是我妻子,這一點一生都不會改變。”於偉輕聲說,“情話都讓人說濫了,老夫老妻的了,我就不必再表白了吧?”

“你本來也沒什麼可表白的。”我嘟噥一句。

“女人真是要命,最喜歡聽無聊的話。”於偉微微嘆了口氣,“我說完一句話,你可不許再舊話重提了,而且,別再流淚了,你知道我拿你的眼淚沒辦法。”

於偉下了車,在風中站了一刻。他的茂盛的頭髮被吹得蓬蓬勃勃的,使我聯想到冬季裡旺盛的爐火。他再次回到車裡時用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好了,我們回城。”他壓低嗓音補充一句,“我永遠捨不得休你。”

吉普車晃了一下,從一條溝坎躍上通往城裡的寬闊的道路。我望了一眼八方臺鎮,落日已變為猩紅色,它正如火如荼地沉淪。八方臺鎮的房屋看起來影影綽綽的。我只覺得心底一股濃濃的渴望終於衝出心扉,我急忙說:“於偉,快停車!”

於偉踩了剎車:“怎麼?”

“去八方臺鎮。”我說,“我想要那個孩子。”

於偉吃驚地看著我,他怔了半晌才說:“別勉強自己接受不喜歡的東西。”

“不是東西!”我激烈反駁,“是我們的孩子!”

“你可別後悔,再想一想。”於偉說,“我最不願意看到你難過。”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輪輝煌的落日說:“快去那個鎮子,我聽見那孩子在呼喚我。”

的確,我聽見了落日燃燒的聲音,那是一種生命在行走的聲音,一種生命在呼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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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1)

八方臺鎮迷宮樣的格局使我們備受周折。車子繞來繞去,總是見到一樣的房屋,一樣的小庭院,一樣的豬舍和雞架,甚至縮著頭走在籬笆外土路上的人也都是同一種表情。我們不得不停下車詢問一個老人: 王吉成家該怎麼走?那老人穿件單薄的黑夾襖,雙手抄在襖袖,瘦削的臉,紫嘴唇,說話時有點哆哆嗦嗦的。他努了一下嘴,指著車停著的地方說,那就是。我們謝他的時候,他的眼睛忽然掠過一絲悲哀的表情。

我和於偉面面相覷,我們吃驚得說不出話來。我們並不知道王吉成家的確切位置,可我們的車就停在那裡。於偉拉了一下我的手,鼓勵我走進那個庭院。

我最先看到了房前窗下的一小塊花圃。經霜後的波斯菊和罌粟花的枝蔓頹然地糾纏在一起,有兩隻禿頭的雞在土裡扒來扒去。沿著花圃的牆壁向上看,可以望見形形色色的菜子一把把地垂吊著。如果說這古舊的房屋很像一個沉默而神秘的印第安人的話,那麼這些在晚風中微微搖曳的菜子就是印第安人身上斜插的羽毛了。蒼黃的沙地上不僅有雞屎,還有狗遺下的糞便,不過沒有聽到狗吠,想必它此刻失職於主人,不知去哪裡撒歡了。門的左右兩側堆著一些雜草、髒水桶、鐵鍬、廢紙箱等東西,而門楣上則插著艾蒿和被風吹雨淋後泛出紙錢顏色的葫蘆,那是端午節留給這家的永久紀念了。

於偉拉開了門。我緊緊握著他的手,我心跳加快,手心出汗,彷彿做賊一般。天色已經很晚了,可屋裡仍沒開燈,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我在黯淡的光線中看見了灶臺和幾樣餐具,土牆上掛著笊籬和竹簾,這些東西看上去給人一種出土文物的感覺,寧靜而莊重。

於偉和我透過灶房走向裡屋。於偉站在門前問了一聲:“王吉成在家嗎?”他的聲音微微顫抖,想必他同我一樣有些緊張。

屋裡沒人搭腔。但是門卻突然被推開了,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女孩子撅著小嘴氣沖沖地望著我們。我們知道這是王吉成的長女了。她眼淚汪汪地望著我們,不情願地閃開了道。

一個高個子中年女人從土炕上趿著鞋下來召喚我們。她眼圈紅腫,頭髮卻很利索,像是剛剛梳過,說話時鼻音很重,想必她已經哭了一刻了。

油漆脫落的矮櫃上放著兩個油膩膩的玻璃杯,她端起暖水瓶為我們倒水,我看著她姣好的背影。她邊倒水邊說:“以為你們不來了。”

“路上有點事耽誤了。”於偉結結巴巴地解釋。

“剛才我聽見了車在響,我就知道你們來了。”中年女人倒完水,迴轉身遞給我們。水是燙的,可她看我們的目光卻是寒冷的。

我們將水杯放到窗臺上,不約而同走上前打量炕梢躺著的那個孩子。他蓋著薄薄的磨出了洞的線毯,香甜地睡著。於偉用手掌輕輕地捋了一下他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