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送酒入宮,不知道她會出現在皇宴上……如果知道、如果知道,他死也不會赴宴……
他不是有意欺瞞、也不是存心戲弄……他只想留在她身邊,分得一點點她給予的溫暖,就像除夕那天,她親手披在他身上的棉衣……
他不要當王爺,不要她跪拜,這輩子都不要……姐姐明明答應過,不會給她難堪……卻仍讓她在他面前跪了下來,生生拉開了尊卑、捏出個天差地別……
羅瀟湘抬眼,看向鳳椅上不動聲色的女帝,心口一陣陣鈍痛。明知道他愛得有多苦、藏得有多深……卻還是狠心扯碎了他的夢。
也許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他了……
他呆滯地坐著,忽然覺得當日解了身上的血蠶蠱是一件異常愚蠢的事情……如果沒有解毒,他的生命就只剩下五年,此刻這肝腸寸斷般的疼痛便也只有五年……
然而現在,就連心中最卑微的祈盼也成了遙不可及的星辰……羅瀟湘苦苦一笑,舉起食案上的白玉杯,一飲而盡那不知何時變得苦澀深沉的青蓮酒。
大殿另一側的羅修雙眉微挑,默默看著眼前一幕,幾乎不可目見地搖了搖頭。緊接著又目光流轉,掃過頭頂上那小船般粗細的橫樑。
早在他入殿時,便注意到那裡藏了四個人,紋絲不動、呼吸淺長,若非他身為鮫人,感官極其敏銳,恐怕也難以察覺。
只是,這一齣戲,卻不知用意何在……
他正想著,忽聽殿內一聲清嘯,橫樑之上的黑衣人竟同時掠了下來。身姿如魚龍潛躍,長劍在空中劃過幾道明輝,直奔女帝而去。
“護駕!護駕!”
刺客武功極高,轉瞬之間已斬殺了十餘名侍衛,大殿內一片慌亂。文官擠做一團,武官入殿前也都卸了兵刃,赤手空拳難敵真刀實槍。
羅瀟湘黛眉緊鎖,漆黑的眼底略有驚慌之色,卻也不至於惶然無措。他的貼身侍童紅櫻已加入戰團,碧桐則雙臂張開,小母雞一般護著主子。
羅修眼底凝著一抹冷笑,自顧自地喝酒,長髮無風自揚,如絲絲縷縷的金線……
混亂中,又有一人飛身而至,腳尖輕揚,踢起一把死去侍衛的長刀,牢牢握在手中,向刺客揮去。
“餘太師……”
離朱低吟一句,眼角餘光卻瞥見一個自橫樑上悄然飄落的黑影。她想也沒想,下意識向前撲去,擋在女帝身前……
“離朱!”顫抖的聲音在大殿一角響起,尖利的、失態的、帶著難以想象的驚恐……
離朱微微一笑,這才是她熟悉的羅瀟湘……會哭會笑,會緊張會害怕,而不是那個戴著面具、如日中天的卉王爺。
座中金髮一閃,羅修身影如鬼魅般襲來……
他出手了,便沒問題了吧?
離朱閉上眼,等著迎面一劍,卻不知被誰扯了一把,從鳳椅前的臺階上滾了下去……
所有一切都不過是電光火石的瞬間……
長劍破空而至,離朱飛身救駕,女帝抱著她就地一滾,羅修長臂捏碎刺客喉管……
時間捏得剛好,像是刻意排演過似的。然而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明白,那是怎樣的驚心動魄。若任何一人的反應遲上剎那,後果便天翻地覆……
離朱再起身的時候,所有刺客都已伏誅,大殿上一片狼藉。她的外衣被劍尖劃破,掉出來一樣東西,在地面上滾了滾,白綢散開,露出裡面一塊純白的羊脂玉佩和一縷用紅線綁好的頭髮。
那玉佩巴掌大小、潤透瑩澤,在燈光下散發著粉霧般的光芒,兩側螭龍有翼,正中一尾長翎鳳凰。
離朱撓了撓頭……玉佩是她的,不過那縷頭髮又是怎麼回事?
她走了幾步,剛要俯身撿起,卻被某人先一步拾了起來……
“螭龍鳳凰佩……”女帝審視著離朱,眼眸裡一點威懾的光。“離卿可否解釋一下,這玉佩從何而來?”
離朱氣息一滯,定定看了她半響,認命地嘆了口氣。“回陛下,這玉佩是草民家傳的。”
“家傳?不知離卿祖上何人?居於何處?”
“草民是孤兒,為東越喬府收養……不知祖上何處,家中尚有何人。”
“哦?”女帝饒有興致地看了看羅瀟湘。“據朕所知,這玉佩是我西蜀國曾經的驃騎大將軍穆陽芷家傳之物,如何會到了離卿手上?”
“這個……草民不知。草民與家人失散時年紀尚幼,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離朱咬咬牙,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要殺要剮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