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頭上,因聽見車內柳雪濤唱歌,便回車廂找了一直短小的玉笛來,橫在唇邊和著她的歌聲吹起了曲子。
柳雪濤唱的卻是一曲《小桃紅》,又是一季春來到柳絮滿天飄,曖風輕揚桃花紅了榆錢串上了梢,是誰碰碎了翡翠橋染綠了小村莊。牧童換上了新衣裳黃鵬也笑彎了腰,江南就是夢裡夢外又豈只是三春,塞上風雲隔水相眷疑是故人來,昨日的黃花舊時容顏怎不憶江南,醉依桃紅泣別離生在塵緣外……
這樣的歌亦是盧峻熙聞所未聞的,但他天資聰穎,只聽了一遍便已經將曲調記住,那曲子被他吹出來雖然稍嫌生澀卻也能跟柳雪濤的歌相互相應,聽得趕車的家人和後面小馬車上的兩個丫頭都沉醉在這歌聲笛曲之中。
風和日麗的天氣,向南出上京的雀華門,八馳並馳的青石官道,柳雪濤所用的這樣的馬車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遙遙便可望見南山頂上的三座高塔,玲瓏似三枝錯落有致的墨釵,插在青螺似的南山之上。
而香火綿延五百餘年的大悲寺,依著山勢,殿宇樓堂幢幢相銜,階梯成疊,長廊蜿蜒,臺閣相接,青瓦黃牆掩在參天樹木間,緩緩的從山頂連綿的鋪陳下來,一路疏疏密密,層層疊疊,直到山腳。
睛空萬里,視線極好。看著極近的山寺也要走上一兩個時辰。一路行至山下時,已經是過了已時。
山間風大,柳雪濤帷帽上雪色面紗被風吹得飄飄拂拂,鬢上一枝紫玉蟈蟈押發綴細細一綹紫晶流蘇,也沙沙的飄蕩起來。盧峻熙回手握住她的,輕笑道,“夫人,這山路崎嶇,馬車不僅顛簸還要繞路而行,咱們步行走著臺階上山如何? ”
柳雪濤環顧山裡,清幽寂靜,並無多少遊人,偶然聽到隱約傳來一聲半聲梵唱,便如深處山中的空谷幽寺一般。於是抬手將頭上的幃帽摘去交給香葛,笑道,“步行就步行,誰怕誰啊。當我小女子走不得路麼?”說著,她竟然掙脫了盧峻熙的手,率先跑了出去。
山風吹過,她銀紅色的裙裾被風吹起,宛如一隻詢麗的彩蝶一樣翩躚而起,腳上一雙鹿皮小棉靴卻踩著青石臺階一步步的跑遠,盧峻熙只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跟著她的腳步一起加快了。
“等等我!看踩了裙子掉倒了! ”盧峻熙忙抬腳去追。二人嘻嘻哈哈的笑著拾級而上,卻灑下一路快樂的笑聲。偶然有上山進香的香客被他們二人趕上,因聽見這樣的笑聲頻頻回首來看,只當是小戶人家年輕的夫婦上山遊玩的,卻並無嘲笑譏諷之意,只是回以羨慕的微笑。
香葛和翠濃兩個丫頭抱著兩個包袱從後面緊緊跟隨,香葛一邊喘息著一邊笑道,“很久沒聽見夫人這樣笑過了。”
翠濃也笑回道,“是啊,夫人開心,我們好像也特別高興似的。 ”
香葛又覺得有些遺憾,嘆道,“只可惜沒待二位少爺來。 ”
翠濃自小跟泓寧玩的來,也收了笑容,悠悠的嘆了口氣,說道,“恩,若是二位少爺跟了來,定然更加熱鬧。”
“唉!也不知咱們家大少爺的傷何時才能好呢。 ”明明已經無礙了,還天天裝病,悶都悶死了。香葛說著話,又把懷裡的包袱往肩膀上持了椅,看看前面十幾步之外的二位主子也慢下了腳步,方一側身,靠在臺階旁邊的青磚遮擋上喘氣。
翠濃也跟著停下腳步,半坐在香葛的身邊,一邊拿著帕子擦汗,一邊嘆息,“這要看老爺的心情了! ”
柳雪濤久居深宅,身子也變得懶了許多,爬到一半時便覺得腿腳沉重,有些走不動了。
盧峻熙跳過臺階兩畔,在一株桃樹下尋了一處乾淨的空地,叫兩個丫頭從包袱裡拿了兩個狼皮坐墊鋪在青石之上,扶著柳雪濤坐在上面,又從腰上摘下一隻水囊,開啟後自己喝了一口,遞給柳雪濤說道,“這水還是溫熱的,喝兩口吧。等會兒進了寺裡,再用齋飯。此地山風太大,吃東西恐怕不行。”
柳雪濤也只是累了,休息了一會兒喝了兩口水,休力漸漸地回來,便站起身來,豪言道,“這樣的山,之前咱還從來沒當回事兒,如今安逸日子過久了,人也懶惰的不行了。走,咱們一定要在午時之前進大悲寺上香。 ”
盧峻熙見她此時全然放開平日的束搏,豪言壯志不差男兒,於是笑道,“之前人家都說岳父大人是狂書生,教匯出來的女兒更是不得了。我還只不信。如今聽了夫人的話,方覺得紹雲縣的百姓們相傳不錯。 ”
柳雪濤嘻嘻笑道,“怎麼,你後悔當初沒打聽清楚啊?”
“恩,後悔。”盧峻熙笑著點頭,寵溺的拍拍她後腦的髮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