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馮嘯辰的追問,馮凌宇沉默了片刻,說道:“哥,實話說吧,我的確覺得德國比中國好,生活條件好,物資豐富,也很文明。不過,我還是想回去,不是因為怕你們罵我,而是我自己想回去。”
“為什麼呢?”馮嘯辰好奇地問道。
馮凌宇吐了一口氣,說道:“因為我不服氣。”
“不服氣,什麼意思?”楊海帆在旁邊詫異地問道。
馮凌宇道:“德國再好,畢竟也不是咱們自己的國家。中國窮,中國落後,連帶著我們中國人在這裡也被人看不起。我和克林娜在一起,她的很多朋友都嘲笑她,還說如果她跟我到中國去,家裡連廁所都沒有,而且她如果不裹上小腳,會被中國人看不起的。”
“裹小腳?”馮嘯辰和楊海帆都汗了,這都哪跟哪的事情啊,德國人怎麼會覺得中國人還在裹腳呢?
馮林濤插話道:“這是真的,很多德國人對中國非常歧視,他們對中國的認識,還停留在100年前。我和凌宇剛到德國來的時候,在補習學校學習文化課,我考了班上的第一名,很多德國同學都去找老師投訴,說我肯定是作弊了。”
“然後呢?”馮嘯辰覺得心裡疙疙瘩瘩的,低沉著聲音問道。
馮林濤道:“這種投訴當然是沒有證據的,但這些德國同學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那種強國的優越感,真的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後來,我和凌宇在學校裡一直都保持著很好的成績,慢慢地他們才不說話了。”
“主要是林濤給我們中國人爭了氣。”馮凌宇說道,“他每次考試都是學校裡的前三名,我就不行了,勉強在前十名左右晃盪。”
“前十名也不錯了。”馮嘯辰點點頭。這兩個堂弟還真算挺爭氣的,一個能保持前三名,一個能考到前十名,都算是優秀生了。要考慮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在德國學習是有語言障礙的。他們倆並沒有系統地學過德語,只是在桐川的時候跟著老工程師陳晉群學過一段時間而已,能夠克服語言障礙躋身學校裡優秀學生之列,的確是很不容易的。
聽到幾個人談起德國人對中國人的歧視,馮文茹也說話了:“你們說的這些,奶奶和我爸爸也都經歷過。我爸爸因為是黃種人,在過去也是很受歧視的,不過,他做得很出色,後來大家就不敢再歧視他了。林濤,凌宇,你們現在不也已經得到同學們的尊重了嗎?”
馮凌宇道:“的確,現在學校裡的大多數人至少在公開場合已經不敢再歧視我和林濤了。不過,他們還是覺得克林娜和我交往是一個錯誤的決定,除非我願意留在德國工作。”
馮嘯辰笑了,看來弟弟和那個什麼克林娜的關係已經發展得很深了,以至於都開始考慮在哪安家工作的事情了。他笑著問道:“既然是這樣,那你不是更應該留在德國工作嗎?你如果回去,是不是克林娜也要拋棄你了。”
“我不知道克林娜是什麼意思,不過,我不會留在德國工作的。”馮凌宇臉上顯出一些倔強之色。
“為什麼?”馮嘯辰問。
馮凌宇道:“我不想讓別人說我是為了過上好日子才留在德國的。如果我留在德國,哪怕是混得很好,他們也會指著我的脊樑骨說:看那個賴在德國的窮小子,他家窮得連廁所都沒有,全仗著留在德國才能這樣生活。”
“呃……”馮嘯辰無語了,這也算是一個要回國的理由嗎?
“人爭一口氣,樹活一張皮。凌宇的這種想法,我能理解。”楊海帆嘆了口氣,輕聲地說道。
被人歧視的感覺,馮嘯辰不曾有過,但楊海帆是體會過的。他本是浦江人,因為在南江省當知青而離開了浦江,後來又留在了南江工作。他每次回家探親的時候,經常能夠從那些當年留在浦江的朋友們臉上看到那種鄙視的神色。那些人向他炫耀各種大城市的生活方式,戴一個進口的蛤蟆鏡都能秀出無數的優越感,這讓他很是抑鬱。那些朋友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是:趕緊回來吧,看你都快變成一個鄉下人了。
我非要在我的鄉下混出一番名堂來,讓你們仰視我!
這就是楊海帆多年來的心思。他所以會放棄縣委書記秘書的職位,毅然到辰宇公司去當個中方經理,也是想博一博這個機會。第一年年底的時候,馮嘯辰私下裡給了他一萬元的分紅,他雖然嘴上說著拒絕的話,但最終還是收下了。他沒有把這些錢用於自己個人的消費,而是趁著回去探親的機會,給家裡買了進口彩電、冰箱等大件,用實際行動狠狠地羞辱了一番那些還在啃老的浦江朋友們。
人與人之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