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時候,你若想要一位淑女脫下她的鞋襪,簡直就好像要她脫衣服差不多困難。
因為在那個時候,一個女人若肯在男人面前脫下自己的鞋襪,那麼別的東西她也就差不多可以脫下來了。
沈壁君現在卻連一點選擇也沒有。
她只希望這人能像個君子,把頭轉過去。
蕭十一郎的眼睛卻偏偏睜得很大,連一點轉頭的意思也沒有。
沈壁君咬著嘴唇,道:“你——你能不能到外面去走走?”
蕭十一郎道:“不能。”
沈壁君連耳根都紅了,呆在那裡,真恨不得死了算了。
蕭十一郎道:“你不要以為我想看你的腳.你這雙腳現在已沒有什麼好看的,我只不過想看看你中的究竟是什麼毒而已。”
他冷冷地接著道,“毒性若再蔓延上去,你說不定連別的地方也要讓人看了。”
這句話真的比什麼都有效。
沈壁君慢慢的,終於將一雙腳都泡入水裡。
一個人若能將自己的腳舒舒服膠地泡在熱水裡,他對許多事的想法和看法就多多少少會改變些的。
脫鞋子的時候,沈壁君全身都在發抖,但現在她的心已漸漸平靜了下來,覺得一切事並不如自己方才想象中的那麼可怕。
蕭十一郎已沒有再盯著她的腳。
他已看得很清楚了。
這時他已經選出了幾種藥草,摘下了最嫩的一部份,放在嘴裡慢慢地咀嚼著,彷彿在品嚐著它們的滋味。
沈壁君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卻分不清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
她居然會在一個陌生的男人面前洗腳——她只希望這是場噩夢,能快些過去,快些忘掉。
突聽蕭十一郎道:“把你受傷的腳抬起來。”
這次沈壁君並沒有反抗,她好像已認命了。
這就是女人最大的長處——女人都有認命的時候。
有許多又聰明、又美麗的女人,嫁給一個又醜又笨的丈夫,還是照樣能活下去,就因為她們能夠“認命”。
有很多人都有種很“奇妙”的觀念,覺得男人若不認命,能反抗命運,那他就是英雄好漢。
但女人若不認命,若也想反抗,就是大逆不道。
沈壁君足踝上的傷口並不大,只有紅紅的一點,就好像剛被蚊子叮了一口時的那種樣子。但紅腫卻已蔓延到膝蓋以上。
想起了那可怕的“孩子”,沈壁君到現在手腳還難免要發冷,她足踝被那“孩子”踢中時,絕未想到後果竟是如此嚴重。
蕭十一郎已將嘴裡咀嚼的藥草吐了出來,敷在她的傷口上。她心裡也不知是羞惱,還是感激。
她只覺這藥冰冰涼涼的,舒服極了。
蕭十一郎又在衣服上撕下一塊布條,放到水裡煮了煮,再將水擰乾,用樹枝挑著送給沈壁君,道:“你也許從來沒有包紮過傷口,幸好這還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你總該做得到。”
這次他話來說完,頭已轉了過去。
沈壁君望著他高的背影,她實在越來越不瞭解這奇怪的人了。
這人看來是那麼粗野,但做事卻又如此細心;這人說話雖然又尖銳、又刻薄,但她也知道他絕沒有傷害她的意思。
他明明是個好人。
奇怪的是,他為什麼偏偏要教人覺得他不是個好人呢?
蕭十一郎又哼起了那首歌,歌聲仍是那麼蒼涼、那麼寂寞、你若看到他那張充滿了熱情與魔力的臉,就會覺得他實在是個很寂寞的人。
沈壁君暗中嘆了口氣,柔聲道:“謝謝你,我現在已覺得好多了。”
蕭十一朗道:“哦?”
沈壁君笑道:“想不到你的醫術也如此高明,我幸虧遇見了你。”
蕭十一朗道:“我根本不懂什麼醫術,只不過懂得怎麼才能活下去。每個人都要活下去的,是不是?”
沈壁君慢慢地點了點頭,嘆道:“我現在才知道,除非在萬不得已的時候,否則沒有人會想死的。”
蕭十一郎道:“非但人要活下去,野獸也要活下去。野獸雖不懂什麼醫道,但它們受了傷的時候,也會去找些藥草來治傷,再找個地方躲起來。”
沈壁君道:“真有這種事?”
蕭十一朗道:‘我曾經看到過一匹狼,被山貓咬傷後,竟逃到一個沼澤中去,那時我還以為它是在找自己的墳墓。” 沈壁君道:“它難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