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在他的耳邊不停的勸說,苦口婆心,甚至威迫利誘。
可他,只留下了眉心幾乎抹不去的深深的褶皺。
他說道:“他在勝京,給我修了一座園林。山石,泉水,鳥獸,全都是從江南運來的,千里迢迢,不知耗費了多少錢財,不知累死了多少馬匹。來到武威,為了讓我住得舒服一點,他修了這座宅院,引了谷河的水。服侍我的人,都是他精挑細選,連給我做飯的廚子,都是從揚州找來的大廚。”
“……”
“草原比江南冷得多,一到了冬天我的手腳都是冰涼的。而他,每天晚上都會拿著藥酒來給我擦手擦腳,一直到我暖和了才罷手。冬天裡最冷的那幾天,他會抱著我的雙腳入睡。”
“……”
“前年我生了一場大病,他找了很多珍貴的藥材,為了一味豹胎做藥引,他一個人徒手殺了一頭花豹,後背被撕下了一塊肉,血都沒止住,就帶著藥回來讓人煎給我吃。”
“……”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話,我才突然想起,那兩個侍女告訴我,他這些年來連話都很少說,所以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幾乎都沙啞了,微微有些喘息的看著我:“你覺得,”他問:“我過得好嗎?”
之前,在訴說這些年的時候,怎麼都沒流出的眼淚,在這一刻,奪眶而出。
可是,眼淚滴落在桌面上,那細微的聲音,卻很快就被周圍的大雨傾盆淹沒。
黃天霸笑了起來。
“人人都覺得,連我自己都知道,我過著這個天底下最好的生活。”
“……”
“可我恨不得死!”
我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過去的黃天霸,不會說這麼多的話,更多的時候,他只是用沉默來代替他心中的鬱憤,用平靜來掩飾他所有的悲傷,但現在,他說到了——死!
這一刻,我才真正感覺到,這七年時間,對他的折磨。
也許,如那些說客所說,他過著全天下最好的生活,可這並不是他要的,並不是有人提供了他這樣的生活,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將他捆綁在身邊,束縛住他的羽翼,讓他這樣屈辱的活下去。
我想,不,我可以肯定。
如果不能做翱翔於九天的蒼鷹,他寧願做水溝裡自食其力的老鼠。
可是——
“但我不會死。”
他突然又說道:“我活著,還可以做很多的事。”
眼淚在我的臉上橫肆,留下了斑斑的淚痕,連動一下都覺得困難,但我還是點頭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困難的笑容:“是啊,黃爺。就像剛剛,你就救了劉輕寒。”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讓我微微有些疑惑,然後就聽見他說道:“你覺得,是我救了他?”
“……”
我遲疑了一下,沒說話。
當年在揚州城那場火樹銀花的煙火下,他一支金鏢出手,把我從刺客的刀下救了下來,那情景,幾乎就和剛剛劉輕寒所經歷的一模一樣。
但是——
我還記得,當年那支金鏢一出手,是硬生生的打斷了那把砍向我的鋼刀!
可是剛剛,他的金鏢出手,卻只是把砍向劉輕寒的鋼刀打歪了一下而已。
他的身手,早已經大不如前了!
我微微有些心寒。
洛什為了控制他,應該是給他服下了一些藥物,讓他沒有辦法施展武功,所以當初他故意刺激邪侯奇跟他打了一場,讓洛什給了那半顆丹藥,才能勉強恢復體力,後來才能帶著我離開勝京,上了天子峰。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現在他——
黃天霸淡淡的道:“現在的我,就跟周圍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我還能擲出我的金鏢,但能做到什麼,就已經不是當初那樣了。”
我的心揪得痛,連呼吸都侷促了一下。
我剛剛想錯了。
洛什不是束縛了他的羽翼。
是硬生生的,折斷了他的羽翼!
就在我滿心裡都是極度的憤恨,好像恨不得化身成一頭豹子,再在他身上撕下一塊肉的時候,黃天霸反而平靜的說道:“如果不是洛什喊停,那第二刀,也砍不到劉輕寒的身上。”
我心裡一動,抬起頭來看著他。
其實剛剛,我已經能感覺到,有一個東西在中間嗖的一聲飛了過去,速度和力道幾乎和他當初的金鏢一樣,只是因為洛什喊停,所以並沒有造成任何動靜。
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