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學校忙於升星級的事。那年省教育廳決定把省內的高中劃分為幾個星級,本來按道理原先就是國家級示範高中的我們學校毫無懸念地會直接升為最高等級——四星級學校。可是在中國,在評優評等級評先進這類事情上,跌破眼鏡的事情的發生頻率足以讓人民群眾見怪不怪。學校自然不敢高枕無憂,層層下壓,高三面臨高考,天王老子來了也有資本橫眉冷對,高二是學校的中堅力量,根基絕對不能動。剩下可供折騰的也就是高一了,可憐高一教學樓整日哀鴻遍野,其景其狀,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班主任是新手,跟我們一樣也是第一次見這麼大的仗勢,工作積極性高的不行。老奸巨滑的年級主任正愁手下的兵個個敏於世故尾大不掉,見這麼個送上門的免費勞力,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立刻一副委於重任寄以厚望用心良苦的道貌岸然狀,把班主任一挺年輕的小姑娘跳過男人這一道坎,直接當牲口使了。可憐小班初涉職場,空有滿腔熱忱,不識人情世故,一看主任發話,立刻大包大攬,忙的領導還沒來視察,她就瘦了足有十斤。結果當然是吃力不討好,班上同學不待見,同事擠兌,不要以為校園是象牙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刀光劍影明槍暗箭的爭鬥,何況高一年級組正有個“市優秀青年教師”名額的大餡餅在勾引的人的醜陋面蠢蠢欲動呢。當然這些都是後話,反正彼時老師情緒還是蠻高漲的,連累我一素以加菲為偶像的懶鬼也跟著受罪。倒不是我思想道德修為高,對領導的視察有多重視,而是我心軟,看不得班主任孤軍奮戰我卻雙手攏在袖子裡作壁上觀。
因為忙碌,所以很多事都可以在我的腳不沾地中被淡化處理,只要時間夠長,人們的反應夠冷漠,再轟轟烈烈的事都會風過不留痕。我承認我自私我怯懦,我並不想與任何人挑明,這樣會讓我覺得尷尬。我想人與人之間,真正的知己屈指可數,絕大多數都是萍水相逢的點頭之交,既然如此,維持好基本的禮儀就可,何必一定要掏心掏肺,恨不得全世界都清楚你打一個噴嚏是因為什麼。話說到根本,世界上的資訊那麼多,別人為什麼要關注你這一條。
所以,對於那個男孩子我也談不上有多抱歉,人人都要時刻作好被拒絕的準備,世界上沒有誰是不可或缺的。
惟有你不能被任何人取代,這句話還有前半句,對於特定的人而言。
比方說對林風而言的曉諭,對曉諭而言的秦歌。當然還有一個前提限制,要在特定的時間段,在我高一的下學期。
我高一的下學期,這種時間的交代方式很奇怪,因為在這個他她他的故事裡,我只是個僅知道細枝末節的路人,連觀眾都談不上。他們是如何開始,他們又是如何嘎然而止,有多少微笑多少眼淚,幾度辛酸幾度夢迴,恐怕連他們自己都記憶模糊。當我們投入的時候,故事情節的本身就會淡化,留在我們腦海中的反而是支離破碎的畫面和那一瞬間微妙的讓言語彰顯出蒼白無力的感觸。
我在教師樓看見秦歌的時候,滿腔的疑問忽然忘了如何開口。不是漠不關心,我還沒有脫俗到那個地步,小女生的好奇心終究是會有的。我不開口,默默地跟在他後頭是因為他做出了讓我目瞪口呆的舉動。他兩階一步,撲騰撲騰地向樓上慢慢蹦去,我看的瞠目結舌,萬萬沒料到貌似少年老成的學長會有這樣孩子氣十足的舉動。他額上有亮晶晶的汗水,像六月西湖清晨無窮碧葉上的露珠,足以與紅蓮晨曦輝映;身上的籃球隊隊服也溼了後襟,顯然是剛打完籃球。我知道他這樣做決不是在鍛鍊,因為地點不對,姿勢不對,臉上的表情也不對。樓梯旁貼著光潔瑩白的瓷磚,亮若明鑑,可以清楚地從上面看到他明亮而孩子氣的笑容。我好象撞破別人秘密一般尷尬起來,貿然離去又顧忌手裡的作業本要幫蕭然給物理老師送去。他們籃球隊最近都在集訓。所謂班長,就是個大打雜的,別人不能各就各位的時候得時刻頂上。我抱著作業本靜聲屏氣地跟在後面,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死命地咬住嘴唇。
是他先發現的我,因為他跳完這一段樓梯就回頭看到了我。
“你好,任書語。”他露齒而笑,陽光明媚。
我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他也不過比我們大一歲而已,憑什麼就得規定他是老氣橫秋的,所以我笑著點頭,道:“你好,秦歌。”偶像都隕落了,我還裝什麼矜持,乾脆不給他面子地笑起來,道:“哈哈,想不到你也會做這麼孩子氣的事情。學長啊,你以前可是我的偶像的。實在是不符合你的高貴形象。”
他意識到我的話中話,有些羞赧地抓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