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曉每日只管精心照顧俞行知,端湯送藥,為他調理身體。過得幾日風聲慢慢鬆了,小二哥前來告訴他們城門解禁。周曉曉大喜,方才結算房錢,不緊不慢地離開。途中周曉曉採購一輛不起眼的牛車,兩人一坐一臥,悠悠然地趕著黃牛,出到城門口,守城的衛兵在二人臉上和空落落的牛車裡瞟了一眼,輕輕將二人放行。先前險象環生,此刻逃出生天,走在城外的小道上,便是荒蕪的野外也別有一番讓人胸懷大暢的感覺,兩人相顧一笑,都不由心鬆一口氣。只覺得此刻暮靄沉沉楚天闊,天地寬廣任我行了。此刻唯一的問題是俞行知的傷勢,如今還在林家勢力範圍,因著前車之鑑,周曉曉不再敢尋醫問藥,只能沿用李家屯那位醫生開好的藥物胡亂治療。俞行知的性格十分堅毅,再痛苦也都一聲不吭,最多也只是閉上眼雙眉微蹙。是夜,兩人露宿在荒野,山下雖不似雪山上那般嚴寒,但依舊寒意凜然。周曉曉蜷縮在牛車上,默默聆聽著野外的深夜裡各種寂靜之聲。她感到身邊的人極其輕微的挪動了一下身軀,片刻後又輕輕的一動。周曉曉翻過身,果然藉著篝火的光亮看到俞行知緊皺眉頭,疼苦得甚至冒出了冷汗。“疼得睡不著嗎?”周曉曉問。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中,她看見俞行知迅速調整了表情,緩緩吐了一口氣,方才輕輕地回答她:“不礙事。倒是擾到你歇息了。”“我給你說個故事吧,聽一聽也許能分分心?”周曉曉半托腦袋,在肚子裡把看過的各種小說話本轉了一圈,挑了一個耳熟能詳又比較契合古代人三觀的故事。 “這個故事發生在錢塘江邊上,年代不可考。有個叫牛家村的地方,比鄰而居著兩家獵戶,一家姓郭,一家姓楊,”她看俞行知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也就在腦中把射鵰的情節理了理,緩緩說起來,“兩家人相處得親如一家,又恰好兩位主婦呢都同時有了身孕。於是他們就約定,如果雙方生的都是男孩就結為兄弟,一男一女就結為夫妻……”蕭蕭草木,漫漫寒夜。俞行知聽著身邊響起婉轉動聽的女聲,那聲音輕柔地領著他進入了一個新穎奇特俠骨柔腸的世界。那世界中有快意恩仇也有兒女情長,聞之令人蕩氣迴腸,深陷其中,一時竟忘卻了周身疼痛。她究竟是誰?俞行知在心中想。他絕不信周曉曉是一個普通的燒水丫頭。周曉曉的骨子裡就沒有半點作為奴婢,甚至於沒有作為女子的謙卑之感。她和時下的女子不同,她自信且灑脫,靈惠極致到玄妙,就像是在一個沒有束縛充斥大智慧的環境長大的女孩。她雖然也極力在模仿,但卻依然不時流露出一些和世人格格不入的言行舉止。此刻她背對著篝火,柔和的火光把她的輪廓勾勒出一層細細的金輝,她用撥動人心的聲音,娓娓地述說著一個奇幻的故事。俞行知微微啟齒,脫口想問一問,你到底是誰?是人是妖?來至何方?然而他飛快的抿緊了雙唇。不能問,他對自己說。他擔心只要口一開,這如夢幻泡影的溫暖場景,就會瞬間破裂。只剩下瀟瀟草木,寂靜寒夜和自己伶仃一人。不論她是狐仙精怪,神鬼佳人,只要她願意陪著我,我可以永遠不問來處。他感到自己的心慢慢地跳得快了起來,被一股玄妙的幸福感慢慢充滿了,不知何時緩緩進入夢鄉。俞行知在清晨醒來,篝火早已熄滅,身邊空無一人。荒野濃霧瀰漫,寒冷且寂靜。他撐起自己的身體,舉目四望,心中擔憂昨日荒謬的想法會一語成讖。突然,一陣窸窣之聲。草葉紛飛處,男裝打扮的周曉曉一躍而出,奔跑中帶起的細碎冰霜甩了一臉。她手上提著一尾活魚,抹了一把臉,哈哈笑道:“邊上竟然有一條小溪,你看我抓到了什麼?”俞行知不由得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在他笑的那一剎那,晨曦恰好破開濃霧,清暉降臨人間。這個溫潤如玉的君子靜坐於野,然而他眼神中卻流連著灼灼之意。周曉曉一下讀懂了這種含蓄的情意,她感到自己冰封的心湖一寸寸的融化開來。玉陽鎮是一個有著千年歷史的古鎮,因鎮頭一座名為玉陽的古橋搭著鎮子和省道而聞名。省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多,橋頭也就匯聚了幾個鎮上鄉民挑出來的點心擔子,茶水攤子供過往行人歇腳之用。這一日,午時方過,遠方悠悠的駛來一架牛車,駕車的小哥年紀頗輕,身手很是爽利。他將車停在橋頭的榕樹邊上,翻身下車,掀開藍色碎花的棉布車簾,從車裡扶出一個身懷六甲的年輕媳婦來。那女子身材分外高挑,容色殊豔,性格似乎十分靦腆,在丈夫的攙扶下慢慢地挨著樹根坐下,手腳掩在袖裙中,背對著人。只露出黑壓壓的髮鬢和一點瑩白的側顏,卻也顯出雲鬢仙姿,美人如玉。惹得幾個年輕的小販都忍不住不時拿眼偷瞧。“你在這裡坐一下,透透氣,我去買點吃的。”那小哥顯然很稀罕媳婦兒,行動時處處溫柔小意,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