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嫣然沉默地看了看他,然後柔美的身影毫無徵兆地在房中消失了。
納蘭玉臉色蒼白而僵硬,慢慢地俯臥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黯淡的燭光下,他埋在枕與被之間的臉色,沒有人可以看清。
大秦皇帝出宮探望臣子,大秦國的公主卻在宮宇深處,審問自己的貼身女官。
看著跪在地上的雙蘿,安樂原本清澈如水的眸子,已經幽深得看不見底:“雙蘿,在今天之前,我都視你為心腹,甚至認為你是什麼話都可以傾吐的姐妹。因為,在我的祖母、母親、兄長都捨棄我的時侯,是你一個小宮女一直鼓勵我不要屈服於命運,你冒殺頭的大險,助我逃走,敢在我被發現之後,拼了命地維護我。”
她再看向同樣跪在眼前的趙俊:“趙俊,我也很感激你,你肯放棄天大的功勞不要,你肯在找到我之後,不把我逼到絕境,你肯擔著干係放我走,而我要付出的代價,只不過,是兒戲般在你面前,做一個明顯的假姻緣。這可真是世上少有的便宜事啊!”
雙蘿顫抖起來:“公主,我沒有……”
安樂淺淺地笑一笑:“你們兩個都是皇上的功臣,不過,我要是說,你們服侍不周,要把你們杖斃,你以為,皇上會為你們出頭嗎?”
雙蘿猛打寒戰,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趙俊卻苦笑了一下:“公主是如何知道的?”
“今天在大殿,我遠遠看到他們了,雖然隔得遠,看不清相貌,但衣服式樣還是可以分辨的。我心中生疑,讓人打聽了一下,原來是他,然後,一切就都合理了。”安樂淡淡道:“雙蘿居然有膽子慫恿我逃走,我居然可以藉著行獵的機會,從無數人的守護中逃出來,還能一直逃出京城那麼遠。你見了我,居然會輕易被我以死相脅就逼得放棄,而最後救我助我的,竟然就是我一直想要逃離的人。這世上,哪裡會有這樣巧、這樣好運氣的事。原來,所謂的奇緣只不過是……”
她淡淡一笑,那樣美麗又遙遠的笑容,眼神深處,一點一點浮現出痛楚之色。那樣美好有趣的相遇相識,那樣坦蕩無私的相助相護,那樣在逆境中不捨不棄的侍兒,那樣,準備放在心間,水遠銘記的時光,原來,從一開頭,就是一個陰謀。她本來以為那是一個傳奇,卻原來,只是一個小小的笑話。
她微笑著站起來,凝視著下拜的兩個人:“你們還不對我說實話嗎?”
雙蘿忽的痛哭起來:“公主,那是聖旨,那是皇命啊!”
是啊,那是聖旨,是皇命,所以,她無法斥責,無法抗爭,甚至也無法憤怒,所以她的未來,被當做交易來擺佈,她的幸福只是御案上的籌碼,所以她的侍兒,理所當然出賣她,所以,她很久以前,曾經救過的護衛,心安理得地設計她。
她沒有責罵的理由,沒有憤怒的理由,沒有任何反抗的理由。
那是聖旨,那是皇命。
所以,她站立在華麗至極,也清冷至極的宮宇最深處,聲音隨著早春寒冷的風,帶著涼意響起來:“我不怪罪你們,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雙蘿蜷縮在地上,哭道:“我什麼都不清楚,是王總管傳的旨意,讓我慫恿公主逃出去,讓我引著公主往那條路上去,讓我勸公主在那處客棧訂房間,讓我拉公主去街上逛,被趙俊撞上。”
趙俊也道:“我也是奉命逼迫公主,卻不可把公主逼到絕境,真正掌握分寸的不是我,而是皇上派來暗中保護公主的高手,當時他們就藏在雅室的隔壁,用傳音入密通知我們該怎麼做。他們似乎只是想逼得公主逃跑、反抗,找個機會讓那人來救公主。至於後來公主忽然提出要隨便找個人嫁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但他們似乎也打算將計就計,讓我就這樣順著話頭逼迫公主。”
雙蘿哭道:“我只是奉命帶公主去那裡,讓趙俊發現,然後站出來維護公主,其他的,就沒有人吩咐過我了,我也是真看那人還算可以,才把金刀對著他扔下去的。”
趙俊在旁介面:“暗中一定有高手在旁掌控一切,就算雙蘿的刀子不對著那人扔,也一定會有什麼小石子一類的東西,凌空把刀子撞到那人頭上去。”
安樂點點頭,意態闌珊地揮揮手:“你們去吧!”
這樣輕描淡寫,沒有痛斥,沒有責罵,也沒有降罪,唯其如此,反而讓雙蘿和趙俊心中更覺驚疑。
趙俊沉聲道:“公主,皇上也並無惡意,應當只是想讓公主知道,那人,並不像公主以為的那等不堪。”
雙蘿也聲音微弱地道:“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