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靜竹因孝身未來,裴文瑩一直在龍船上。明瑜看見謝銘柔朝自己望了過來,有些百無聊賴的樣子,便朝她微微點頭笑了下。她母親謝夫人方才與總督夫人剛被召上了大船。
身處艙中,看不到龍船船頭的錦繡堆簇。只光聽耳畔傳來的一浪接一浪的巨大響聲,也可以想象此刻該是如何的一場盛世繁景。
這一場接駕,父親謹小慎微,做足了場面,卻絕無半分逾越。如果不是發生了杜若秋的這樁意外,本來也該會如自己所願的那樣。但是現在,她不知道三皇子到底知道了多少。想到前世裡就是那個看起來俊美無比的華服少年最後抄刀屠了榮蔭堂……
她原只想小心侍奉以求好。但是今日親眼見到了這個前世裡未曾謀面的劊子手,一絲恨意竟還如毒舌吐信般不可遏制地在她心底蔓延了開來。儘管她知道這不應該。這一世裡,和裴泰之一樣,他現在也還只是個皇子,並沒有對榮蔭堂怎麼樣。
明瑜忽然覺到一陣氣短,耳邊嘶鳴有聲,急忙閉了下眼睛,靠在身畔江氏的肩上。江氏側頭,見她臉色難看,急忙扶住了小聲道:“阿瑜,怎麼了?”
明瑜睜開眼,那一陣不適已是緩了過去。見她面上雖敷了脂粉,卻也遮不住滿臉疲乏,曉得她這幾日辛苦,心裡又在掛念安墨,便搖了下頭,低聲道:“艙裡有些悶。”
江氏自己也覺氣悶,看了下,便道:“雖不會傳我們上去,只也不好擅離。到窗邊坐過去,稍微開點窗,想來也不打緊。”
明瑜嗯了一聲,正要隨江氏過去,忽見艙門開啟,下來一個身著紫服的宮人,笑容滿面道:“貴妃娘娘聽聞阮家大姑娘素有才名。娘娘說,生平最喜的便是聰慧女孩,不記得是什麼模樣,特開恩召上大船敘話。”
明瑜大吃一驚,抬頭見艙中諸多婦人小姐齊齊看向了自己,俱是又羨又妒的模樣,一顆心便緊了起來。
嚴貴妃好端端的怎會突然點名要見自己?她又從何曉得自己的“才名”?難道竟是方才上船的裴文瑩在她面前提起過?若是如此也罷,怕的卻是這一場傳召與自己今日在瑜園的露面有關。
明瑜還在怔忪間,覺被人輕輕推了下,定睛看去,見江氏正有些憂心地望著自己,曉得她不放心,又見那宮人還等著,不敢怠慢,急忙壓低了聲道:“娘放心,我沒事了。”
江氏抬手替她整了下衣領,明瑜朝她笑了下,跟著宮人出了艙門,一陣涼風迎面而來,帶了些許水腥之氣,卻比艙中不知舒透了多少。
明瑜長長呼吸了口氣,看著從高高龍船上放下搭過來的一道弦梯,定了下心神,跟著那宮人小心登了上去,見龍船上燈火通明,沿著甲板之側幾步就是一個執戟的衛兵,刀鋒鐵甲在燈火映照之下,閃閃綻著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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艙室大而華美,船行走緩慢,幾乎感覺不到這是在船中。鏤空的薰香爐裡疊煙燻散,明燈的淺色黃暈徘徊在一身緋紅鳳紋宮裝的貴妃身上,照得她猶如神妃仙子。雖兒子也已十**歲,她看起來卻不過三十出頭,極是明媚。此刻身邊恭立了一排的宮女宮人,謝夫人與總督府的夫人正陪坐在側,裴文瑩也在。
明瑜不敢多看,被宮人帶入後,就朝嚴貴妃下跪行過大禮。貴妃待她見完禮,命平身,這才笑吟吟道:“你便是阮家的女兒?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啊?”
“回貴妃的話,民女名明瑜,十一歲。”
明瑜屏聲斂氣答道。
“過來近些,好叫我看仔細。”嚴貴妃朝她招了下手,笑道。
明瑜前日那回隨眾人遠遠瞧了眼她,只覺渾身凜然貴氣。此刻見她卻這般親切,強自壓住心底不安,低頭靠近了些。貴妃執住她手,叫抬起頭來,細細看了一眼,這才對著邊上二位夫人笑道:“果然是人如其名,長得仿似尊玉雕的人,渾身透著玲瓏氣,我一見便歡喜。”一邊說著,一邊已從自己腕上摘下一串金託珊瑚手釧,戴到了她腕上。
手釧戴明瑜腕上嫌大,有些垂下來,明瑜不敢叫它滑落,用手托住了,就勢跪了下去道:“多謝貴妃賞賜。只是太過貴重,民女愧不敢受。”
嚴貴妃笑而不語,邊上謝夫人忙道:“貴妃賞了你,便如賞你全家。那是天大的恩賜。侄女你快謝恩便是。”
明瑜急忙謝恩。嚴貴妃點頭命她起來。明瑜這才站了起來,小心等在一邊。
那宮人方才傳喚之時,分明是說貴妃聽聞她“才名”,此刻過來了,卻是絲毫未提及此,又隨意問了幾句別的話,便叫退下。
明瑜如墜雲裡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