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翦的解說,臉上笑意更勝,對任囂評價遠超一般。
任囂是中車府衛士出身,對嬴政的敬仰之情較一般人更重,卻從未如此近距離覲見天子,眼下被嬴政充滿溫和鼓勵的眼神注視,整個人連話都不會說了,“嘭!”的一聲猛然跪在嬴政面前,毫不含糊的“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頂著紅腫的腦門爬起身,憋得滿臉通紅。
與嬴政說過軍中安排,王翦便在嬴政的示意下隨他離開軍帳,往水草豐美的河岸走去。
嬴政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稍淡,頗為不解的說:“上將軍此番帶著章邯等少年將領出來歷練,為何偏偏準備開戰了卻棄他們不用,選擇了軍功沒那麼顯赫的任囂和趙佗呢?哪怕不提章邯幾人,屠睢難道不是好人選?”
王翦臉上蒙上一層晦暗的神色,眼中露出極為明顯的不滿神色,開口之時怒意沖天:“屠睢這渾人!不堪大用!”
王翦歲數擺在那裡,這些年養氣功夫十分到位,嬴政都快想不起上一次見他發怒的模樣,此時驟然聽到王翦不加掩飾的惱怒抱怨,他直接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王翦,揚眉驚訝的說:“屠睢做了什麼竟引得上將軍這般惱火?”
王翦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的悶氣,皺眉道:“滅國大戰的時候屠睢是把好手,勇猛善戰,都是老臣疏忽,到百越才發現他看不起邊民,竟從不將邊民的姓名放在眼中,傲慢放肆——若非如此,當初也不會有任囂前往安撫邊民的舉動。”
單獨看頂多是個種族歧視的憨人,有了對比之後,屠睢瞬間演變成了腦殘。
(╯‵□′)╯︵┻━┻咱們過來就是為了收服百越的,是“收服”好麼,親!
你把當地百姓都得罪光了,難道咱們要一塊空地跳房子玩麼?!
嬴政聞言眉頭緊皺,毫不遲疑的說:“屠睢果然不適合離開中原。”
他微妙的停頓片刻後,忽然笑了起來,湊在王翦耳邊低聲說:“將屠睢送去蒙恬那裡正好。”
百越是秦朝盤整華夏疆土必須整頓,移風易俗讓他們歸入中原的地點,人民是需要團結的,雁門關外的胡人恰巧相反,胡人是可恥的侵略者,死得越多才越好。
屠睢放在百越是惹禍的命,送到蒙恬手下奮勇殺敵就正正好好得用了。
王翦聽到嬴政的話,跟著笑了起來,眉頭緊擰著的疙瘩霎時散開,臉上再沒了之前的陰鬱神情,他走在嬴政身前,盡力向嬴政介紹軍中情況,君臣二人神色都越來越放鬆。
“阿爹!”胡亥的呼聲遠遠傳來,嬴政停下腳步,他與王翦一同向聲音處看去,只見比同齡人高挑許多的纖細少年臉上掛滿了笑容,一面擺手,一面加快腳步向此處走來。
胡亥走到嬴政和王翦面前,馬上收斂了臉上過度的笑容,規規矩矩的向王翦行禮:“之前沒能向上將軍問候,上將軍康健一入既往,看著還是如此硬朗。臨行前,大哥還提起過上將軍也該回咸陽城含飴弄孫,現在這樣勞累上將軍他心中愧疚呢。”
王翦擺手笑道:“不妨事兒,老夫一輩子南征北戰,早就跑慣了,要是閒下來才渾身難受。不過年歲擺在這裡,等到百越之戰結束,老夫卻是改回咸陽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王賁眼下可還規矩?沒犯渾吧!”
胡亥臉上露出思念的神色,眼神移向咸陽的方向,嘴角輕輕勾起,語調都輕柔了許多:“上將軍一家對嬴氏忠心耿耿,大哥將咸陽城禁軍交給王賁將軍。阿爹和大哥早商量過,太尉的位置,只等上將軍回咸陽來坐了。”
胡亥說著眨了眨眼睛,向嬴政瞥了一眼,然後躲到王翦身邊,仰頭笑著說:“阿爹說秦境之中,再沒人比上將軍更適合太尉的位置了,您勞苦功高,一心為國,當之無愧。”
“胡亥!”嬴政低喝一聲,眉頭微微皺起,面上卻浮現出被人當面戳穿的尷尬暗紅。
他與王翦君臣二人對視半晌,還是王翦先笑了起來,他多年征戰而留下的剽悍神色此時完全褪去,變成了對著家中子輩的和善模樣,笑著說:“老臣有幸不死,眼看著陛下開創大秦天下,此戰必大勝而歸,等著陛下為老夫授予太尉的高位。”
嬴政登基為帝之後,神色一貫威嚴,可對著王翦這樣的長輩卻沒辦法擺譜了,他恭恭敬敬的執學生之禮,鄭重道:“政願等上將軍凱旋。”
語畢,他忽然將胡亥推到王翦面前,開口說:“胡亥在朕服藥剛剛清醒之時許諾要對下毒人親自動手。他尚未成丁,不過,朕以為讓他曉事也無妨。”
王翦心中一驚,看著胡亥精緻美麗的眉眼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