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形成再它們心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們也都清楚易青的脾氣,火撒出來一會兒就好。
易青發洩了一通之後,突然停了下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眼眶突然紅了。他緩緩的舉起手裡的擴音喇叭,低沉著嗓音道:“我知道今天日子有點特殊,但是你們以為,我就不想早點完事早點收工?還是你們以為是依依小姐吃飽撐得非要和大傢伙較勁?難道她就不知道今天是過年,是萬家團圓的日子?我們全公司上下,誰不知道依依小姐是出了名的二十四孝女兒,誰不知道她跟她媽媽的感情?就因為拍這個戲,周依依小姐的母親已經在香港住院一個多月了,她卻不能去陪陪老人!在今天這個日子哩,周媽媽一定是守在電話旁邊,盼眼欲穿的等著她的電話!難道她就不想早點收工,給病重的母親問聲平安,到聲新年好?要是她肯將就、肯馬虎,剛才第一遍這條就能過!可是不行,為什麼不行?就因為咱們是拍電影的,這是咱們的活計,你不把自己火燙燙的心肝掏出來,救出不了東西!”
所有的人都楞住了。幾個女同事紅著眼睛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大家的眼光齊刷刷地望向了場中心席地而坐著的依依。依依對這裡發生的一切恍若未聞,只顧凝神思索著自己的事,彷佛易青說的人不是自己,跟自己毫無關係一樣。
“……下面我們再來一條。大家心裡都好好琢磨琢磨,該怎麼幹這個活兒!再有不給勁的,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捲鋪蓋滾蛋,我們華星不要混飯矇事兒的廢物!”易青聲色俱厲的喝道:“下面做準備!”
大家彼此看了看,又看了看依依,互相嘆了口氣,使勁的跺了跺腳、揉了揉臉,振奮起精神來,各幹各的忙活了起來。
隨著易青的示意,場記又一次舉起了板──
“好……《雙槍老太婆》第一百六十五場第十九……”
“各單位……預備……開始!”
就在剛才易青發火的時間裡,依依已經從頭將這個人物的規定情境梳理了一遍。在她心中夢魘一樣的假想中,彷佛出現了無數的畫面──這個女主角是如何長大,有過些什麼經歷,有過什麼感情生活,第一次看到JP鬼子殺人和姦淫婦女時的反應……她甚至假想一個她愛了多年的男人,像易青一樣的男人,被JP人殺害了,JP人活活的從他的大腿上割下肉來穿在刺刀上烤著吃,而他淒厲的慘叫著,再遞上拖著裸露出血管和神經的白骨森森的一條腿,絕望地掙扎著……
一系列具體得不能再具體的規定情境的畫面反覆地刺激著依依的大腦,她似乎完全陷入了角色的世界,達到一種爆發前的飽滿──一種拉滿了弓弦似的感覺!
耳邊依稀聽見了易青喊開始,依依開始往彈夾裡壓子彈。
她依稀記得在幾年前,自己好像也有這種體驗,那是在拍《潛龍於淵》的第七十三場戲的一組鏡頭中,那場戲拍的當時搭檔的梁超偉和她爭吵的一場戲。易青在執導這場戲時,故意地NG了三十幾條,為了讓自己尋找到一種臨界爆發的狀態,使戲裡一個簡簡單單用筷子翻動盒飯裡的菜的組織行動,透露出煩躁、不安、委屈、傷心……等等不同的情緒。
而後來這個鏡頭得到了香港金像獎評委會極高的評價,他們認為“……用如此簡單的一個半秒不到的動作居然能展現出如此豐富的表演層次──組委會認為,周依依小姐的才華不僅應該屬於香港、屬於中國,更應該是屬於世界的!”
現在,依依又找到了那種感覺。而且,今天的她已經不需要易青刻意的NG來輔助她醞釀情緒,今天的她比起當年的青澀,已經爐火純青!
這一條一開始,扛著攝影機的羅綱就驚訝的張了張嘴,然後手微微發顫似的,激動的捕捉著鏡頭裡依依的每一個表情和每一個眼神。
僅僅是一個把子彈壓入彈夾的動作!但是做這個動作的依依,卻似乎把自己整個生命靈魂以及全身心的力量全部壓了進去,那種揉雜著恐懼、憤怒、歇斯底里的仇恨卻又帶著一點點無助與憐惜的複雜感情,讓人看到這個構圖中的依依第一眼,就有了想流淚或是想放聲大喊的衝動。
這是一個人,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英雄”或者什麼其它的像神多過像人的生物。
依依站了起來,把壓滿子彈的彈夾裝好,倒轉著遞給小意……
易青和所有目睹這一段表演的公作人員們,全都屏住了呼吸──身為專業人員的他們,大氣也不敢出一下,他們當然知道,這種程度的表演是什麼難度,是怎樣的可遇不可求──彷佛出一點點聲音,都會干擾和打斷依依飽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