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可禪師微微一笑,看著華雲豐藹然道:“你可知這意麼?”
“是!”華雲豐躬身道:“這是蘇東坡學士的《僧圓澤傳》中的詩句。”
此言一出,易青心裡對華雲豐更增了幾分佩服,難得這位黑道大魁,整天勾心鬥角之餘,對於中國國學一點也沒有放下——易青自己博覽群書,知道這些生僻地古文古典並不希奇,華雲豐居然也有涉獵,不由人不對他刮目相看。
“既如此,你可將這個故事說與老和尚聽聽。”莊可大師仍是笑咪咪地道。
華雲豐雖然略覺奇怪,卻不敢多問,只得理了理思緒,慢慢回憶著道:“說的是唐朝有個富家子弟叫李源的,因為父親在安史之亂中死去,從而體悟人生無常,發誓不做官、不娶妻、不吃肉食,把自己的家捐獻出來改建惠林寺,並住在寺裡修行。寺裡的住持圓澤禪師,很會經營寺產,而且很懂音樂,李源和他成了要好的朋友,常常坐著談心,一談就是一整天,彼此引為知己。”
“……有一天,他們相約共遊四川的青城山和峨嵋山,李源想走水路從湖北沿江而上,圓澤卻主張由陸路取道長安斜谷入川。李源不同意。圓澤只好依他,並感嘆地說:‘一個人的命運真是由不得自己呀!’於是一起走水路,到了南浦,船靠在岸邊,看到一個穿花緞衣褲的婦人正到河邊取水,圓澤流著淚來,對李源說:‘我不願意走水路就是怕見到她呀!’”
“……李源吃驚地問他原因,他說:”她姓王,我註定要做她地兒子,因為我不肯來。所以她懷孕了三年還生不下來,現在既然遇到了,就不能再逃避。現在請你用符咒幫我速去投生,三天以後洗澡的時候,請你來王家看我。我以一笑作為證明。十三年後的中秋夜,你來杭州的天竺寺外,我一定來和你見面。“
李源悲痛後悔不已,但也只能為他洗澡更衣,到黃昏地時候,圓澤就死了,河邊看見地婦人也隨之生產了。三天以後李源去看嬰兒,嬰兒見到李源果真微笑,李源把一切告訴了王氏,於是王家出錢。把圓澤埋葬在山下。“
“……李源再也沒有心思去遊山,就回到惠林寺,寺裡的徒弟說圓澤出門時就寫好了遺書。十三年後,李源從洛陽到杭州西湖天竺寺,去赴圓澤地約會,到寺外忽然聽到葛洪川畔傳來牧童拍著牛角的歌聲。李源聽了。知道是舊人。忍不住問道:‘澤公,你還好嗎?’”
“……那牧童說道:”李公真守信約,可惜我地俗緣未了,不能和你再親近,我們只有努力修行不墮落,將來還有會面的日子。‘
這個故事,從前易青讀書的時候,也曾聽人說過,又在各種書籍中看了不知多少次。圓澤禪師和李源的故事流傳得很廣,到了今天,在杭州西湖天竺寺外,還留下來一塊大石頭,據說就是當年他們隔世相會的地方。稱為‘三生石’。
不過此時聽一代黑幫大豪在這幽靜的佛寺裡娓娓道來,竟不期然有種出世的恍惚之感;回想一下華雲豐、華雲清、孫雲博這三人糾葛半生的恩怨情仇。竟彷彿真的感受到,那冥冥之中掌控一切的力量,在引導著人們地前世今生,愛慾沉淪而無法自拔。
當年圓澤轉世的牧童對李源唱的那首歌,正是一開始時莊可大師吟誦的詩句——“三生石上舊精魂……此身雖異性長存。”
“欲問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莊可大師聽華雲豐講完了,馬上接著他的話說道:“你可知這意麼?”
華雲豐怔怔的想了半天,才慚然道:“弟子……弟子迷失了。目不見雲,不表示雲消失了,是因為雲離開我們地視線;目不見月,不表示沒有月亮,而是它執行到背面去了;同樣地,人的一生就像行船,我們的本心就如同船,而外來的影響我們善惡的執著就象岸——我們的船一開動,兩岸的風景就隨著移動。生如出發、死如靠岸,船是不變的,但岸在變,風景就隨之不同了。每個人都象蘇東坡寫的這個故事一樣,都站在自己地三生石上,只要秉持本心,守住自己的‘舊精魂’,便能得致生命的超脫。”
幾句話說完,華雲豐滿頭大汗。
易青在一旁得聞妙義,一點也沒有被華雲豐的這種“跳躍性思維”弄迷糊了,反而由衷的露出歡欣鼓舞地快樂神情來。莊可大師此時才注意到坐在華雲豐身邊的他,不由面露讚許之色,緩緩地點了點頭。
或許,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三生石上吧!人在做,天在看,無論你迷失到哪個岸邊,只要及早回頭,放下仇怨執著,就能得到平安與快樂!
華雲豐本來就是個宿慧極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