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林問∶『壞處呢?』
『壞處就是他不要好處。公事上是開了個例,以後這種合約都歸他來談,總辦的大權旁落了。』『李勉林想了一下答說∶』他剛剛來,決不敢弄好處,不會有把柄落在我們手裡;反而開了個惡例『』說得是。總辦的做法也很高明,儘量跟他客氣,敷衍得他舒舒服服;就是不給他實權,叫他少管公事。『』對!怎麼把他敷衍得舒舒服服,就交給你辦了;大不了多花幾兩銀子,不要緊。『』是!『王伯炎答說∶』福克昨天來問道,什麼時候談合約,我說這兩天左大人在這裡,總辦沒有工夫,等左大人走了再說。現在我就通知他了,叫他馬上來談。『』好!你跟他談。『
福克是早就預備好了的,品類、價格、交貨期限,合約底稿;價格是照數量多寡決定,買得愈多愈便宜,但佣金卻照比例實足計算。
軍火的佣金,高低不等,但最少也得一個二八扣,不過福克開的佣金,只得一個折扣;王伯炎便向翻譯笑道∶『福克先生在中國多年,怎麼說外行話?』
『是,是佣金的折扣不對?』
『不是佣金的折扣不對。』王伯炎又換了一個說法∶『是拿我們當外行看。』
翻譯跟福克嘰哩咕嚕談了一陣,轉臉向王伯炎說道∶『福克的意思是,這筆生意因為是面奉左大人交代,價錢格外克已,所以他是照成本開的,等於白當差;要請王老爺原諒。』『言重,言重!』王伯炎說∶『我們要請他原諒,這個數目,我怎麼向上頭交代?莫非他跟胡大先生做交易,也是這個折扣?』
『是的,「福克居然透過翻譯,這樣回答;不過他也有解釋,』以前如果跟胡先生自己談。什麼話都好說;倘或是跟左大人自己談,胡先生是連一個回扣都不要的。『』唏!
唷!『王伯炎大驚小怪地,』照這樣說,他還算特為照應我們的?『
『話也不是這麼說。』翻譯答說∶『據我們所知,回扣有多有少,看情形而定;好在以後還有生意,總有補報的時候。』『我是頭一回,總要讓我有個面子,你跟他說,我下一回補報他。』翻譯跟福克又是談了好半天,最後無可奈何地回覆王伯炎,『王老爺,』他說∶『福克的意思,回扣多少都行,不過價錢要提高。』『提高到多少呢?』
『這要看王老爺,要多少就是多少。』
『喔,他的意思是「戴帽子」?』
『是的。』
『那末戴了帽子他承認不承認呢?』
『當然承認。不過┅┅』那翻譯吞吞吐吐地沒有再說下去。王伯炎當然要追問,『不過什麼?』他說∶『大家頭一回做交易,要以誠相待。』『那末,我說老實話,價目表早就開出去了。』『開給哪個?』
『胡大先生。』翻譯趕緊又補了一句∶『不是這兩天的事。』王伯炎一聽這話,大為光火;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最後吐出一句話來∶『原來是個圈套!』
當下弄得不歡而散,王伯炎憤憤不平,再一打聽,還有氣人的事,原來福克決意跟胡雪巖保持良好的關係,所以在這筆軍火的佣金中,為他保留了一個折扣;雖然胡雪巖表示,不願不勞而獲,但福克還是照原來的計劃。買軍火兩成回扣,是最起碼的行情,還要平白為人分去一半,王伯炎覺得這件事對總辦實在很難交代。
李勉林本來就有上當的感覺,在他的判斷,胡雪巖將福克帶到左宗棠那裡,是以西征轉運局委員的身份干預江南的軍火採辦事宜,京中的『都老爺』參上一本,連左宗棠的面子都不好看,因而叫福克來請他引見。事實上他們暗底下都談好了,只是利用他來擺個渡而已。
因此聽到王伯炎的報告以後,認為事態很嚴重,特意去找上海道邵友濂商量。『合肥道趙丁憂,實在不湊巧,北洋是張振軒大有取而代之的意思;這裡左湘陰著著進逼,裡面一個聶仲芳臥底;外面一個胡雪巖花樣百出。製造局是北洋的基礎,看來要保不住了。』李勉林憂心忡忡地說∶『小村兄,你一向足智多謀,總要看在大家都是曾文正一脈相傳這一點的情份上,幫幫我的忙才好。』『言重,言重。』號『小村』的邵友濂說∶『彼此休慼相關,我決無坐視之理。胡雪巖在左湘陰面前的分量,也大不如前了,你先咬咬牙撐住,等我找個機會,好好來打他一悶棍,叫他爬不起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即使不僵也不能有什麼作為了。』邵友濂打斷他的話說∶『勉林兄,目前最要緊的一件事,你要把聶仲芳敷衍好。』『我明白。』『至於福克的合約,你最好還是讓胡雪巖跟他去訂。